那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

    并非歇斯底里的爆发，也不是绝望的哀鸣。霓裳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当她凌乱的长发从脸庞滑落，再次显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曾经充斥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癫狂与怨恨，竟如同被一场无形的暴雨冲刷过一般，褪去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但这疲惫之下，却燃烧着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的脸上不再有任何扭曲的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挣扎，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中被燃烧殆尽，只余下最本质的灰烬。

    她看向凌渊，目光不再闪躲，也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审视的平静。

    “凌渊”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剥离出来，“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句话，不再是充满恨意的控诉，而更像是一种带着苦涩意味的、最终的确认。她确认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冷酷、理智，以及他那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的、近乎残忍的“公平”。

    她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目光似乎穿透了凌渊，望向了更遥远的、正在崩坏的世界，又或者，是望向了自己那一片狼藉的过去。

    “但你说得对” 她继续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我这身血肉与灵魂，早已被怨恨浸透，被罪孽腐蚀不过是一具行走的、肮脏的躯壳”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翻涌的赤红火灵，扫过束缚着自己的火焰锁链，最终，落回了凌渊脸上，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近乎虚无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极致自嘲后的释然。

    “与其让它在这永恒的囚笼中，伴随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一点点腐朽、发臭，最终化为毫无意义的尘埃”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身上的锁链，发出细微的铿锵之声。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终于出鞘的剑锋，尽管剑身布满裂痕，却闪烁着决绝的寒光。

    “不如就让它成为燃料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的回响，在灼热的空气中震荡：

    “用这残躯，这污血，这所有的罪与罚，作为最后燃烧的薪柴”

    她的目光第一次，主动地、平静地迎上凌渊那深邃的眼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宣告：

    “若这燃烧，能化为照破那永恒黑暗的哪怕只有一瞬的星火”

    “那么，这条早已不被任何人期待、连我自己都唾弃的性命，便算是有了它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微微合上眼，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诀别。当她再次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的瓶颈，如同淬火后的寒铁。

    “带我出去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条命我赌了”

    祭坛之上，火焰锁链仿佛感受到了这决绝意志的冲击，发出低沉的嗡鸣。地脉火灵依旧在奔腾，但那灼热的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悲壮而凛冽的意味。

    她不再是被情绪支配的囚徒，而是清醒地、自主地，步向了属于自己的，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救赎的终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