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被视为对整个村庄生存根基的挑战,会立刻招致最强烈的敌意和排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渺小,仿佛独自面对着一堵由无数沉默的、冰冷的石头堆砌成的巨墙。
一天下午,小俊骑着二柱的破自行车,往返了三个多小时,从镇上唯一的小卖部买回了一个东西,一个廉价的、色彩鲜艳的塑料小鸟哨子。那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玩意儿,常常在老槐树下吹得震天响,互相追逐嬉闹。他走到小龙面前,再次蹲下身,将那个崭新的哨子递到小龙眼前,然后,他轻轻地、充满回忆地吹了一下。
“嘟——啾——” 清脆而略显单薄的鸟鸣声,在死寂的角落里突兀地响起,划破了沉闷的空气。
“石头,你看,是小鸟哨子!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最爱玩这个了!在老槐树下,你吹得比我响多了!” 小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充满了期待。
小龙依旧低着头,沉浸在他那无声的世界里,对哨音毫无反应。小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苦涩如同潮水般蔓延。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收回手时,奇迹发生了,小龙那只一直放在膝盖上、如同枯枝般僵硬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接着,那只黧黑、干瘦、沾满污垢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空的迟滞感,抬了起来,伸向那个鲜艳的哨子。
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次,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战斗。最终,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哨子冰凉的塑料外壳,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珍重地,将它握住了,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小俊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小龙的脸。
小龙的眼神依旧浑浊空洞,没有任何焦点。然而,就在他紧紧握住哨子的那一刻,小俊似乎看到,在那片浑浊的、死寂的黑暗深处,极其短暂地、如同幻觉般,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光芒,像一颗流星,在永恒的夜幕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划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痕!
小龙把哨子凑到嘴边,嘴唇笨拙地含住哨口,腮帮子微微鼓起,用力吹了一下。没有声音。他体内似乎连吹响一个哨子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但是,他的嘴角,那两片干裂、布满污垢的嘴唇,却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极其模糊、极其短暂的笑容,但它不再空洞,不再机械,它带着一丝困惑、一丝努力、一丝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被唤醒的微弱回应,像一个被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濒临腐烂前,挣扎着探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嫩芽!
“小龙” 小俊的喉咙被巨大的酸楚和悲喜瞬间堵住,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他知道,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小龙,那个灵魂深处最纯粹的部分,并没有被彻底磨灭,它还在,在那被痛苦、黑暗和绝望层层包裹、吞噬的角落里,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的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却比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也更加令人心碎!
但这光芒,如同流星,转瞬即逝。小龙脸上的笑容很快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死寂的麻木。他只是紧紧攥着那个哨子,仿佛那是他唯一拥有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物,重新低下头,一动不动,回到了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永恒的沉默里。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缓缓流逝。村里没有发生大的灾祸,田里的庄稼长势似乎也还行。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轻松。但小俊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那个角落里的生命正在被无声地、持续地消耗。小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他走路变得更加蹒跚,需扶墙,身上的溃烂蔓延到脸上,触目惊心。
雨,是深夜突然砸下来的。不是温柔的淅沥,而是带着天穹震怒的轰鸣与惨白刺目的电光,将沉睡的村庄粗暴地撕裂。小俊被一声炸雷从不安的浅眠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披上单衣,赤脚走到窗边。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只有雨点疯狂抽打屋顶瓦片的声响,密集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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