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雾揉碎了,像撒了一地碎银子。陆仁摘下面具,湿冷的海风贴在脸上,像换了一张新脸。他绕岛走了半圈,避开散修常走的路,专挑崖壁断裂的地方走。有时候用雾隐梭借力——灰白的小梭子在掌心一转,雾丝炸开托着他瞬移三丈,落到灌木丛里,连落叶都惊不起来。
半柱香工夫,他到了主峰“鸢骨坪”脚下。坪上灯火稀稀拉拉,像谁随手撒了把星星,唯独崖边留着一盏最亮的灯——青骨灯,灯罩用整片鹰翅膀骨削成,灯焰幽蓝,像簇不肯散的魂。
灯下有张石案,案上没茶,只一方骨碟装着清水,水面浮着片白羽毛。陆仁俯身用指背碰了碰羽梗,羽根立刻渗出淡蓝灵光,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来者何人?”声音从灯后传来,不高,带着海风穿骨腔的回响。
陆仁抬眼,看见鸢骨。岛主穿件素白麻衣,衣角用黑线绣着碎骨头图案,像穿了件被岁月磨旧的碑文。这次没带面具,但声音很熟悉,脸很瘦,眉骨高,眼窝深,但眼睛特别亮,像两口深夜的井,井底沉着星星。
“无名之辈,”陆仁声音低而稳,“来兑现岛主的交易。”
鸢骨微微侧头,像在辨认他的脸,又像在辨认他灵魂里的纹路。“噢,原来是陆兄弟。”他抬手,指尖在骨碟上一掠,白羽化作光屑,“你都带来了?”
陆仁不说话,用右手两指轻点眉心,闭眼片刻,指背一翻——一缕细黑气从额前渗出,凝成指甲大的“沌”字,字成即散,像被风吹灭的灯花。
鸢骨眼底的井终于起了涟漪:“混沌残卷……你真敢带来。”
“我不敢,但它敢。字句刻在我骨头里了,岛主若要,拿去便是。”
鸢骨盯了他很久,忽然笑了——笑里带着骨腔回响,像风穿空墓。“我要字句,不要命。你肯留三年,我保你三年。”他抬手,骨灯无风自转,灯焰拉成长长的幽蓝火线,指向山腰,“那儿有半座空院,原是给死人留的,死人没回来,活人去住。院外有‘无声阵’,偷看的瞎,偷听的哑。”
陆仁顺着火线望去,山腰处青瓦屋檐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截被海水淹没的船脊。
鸢骨继续说道:“三年期满,院子归还。期间不用跪拜供奉,只管活着。”
陆仁躬身一礼,声音终于透出点疲惫,却也松了口气:“成交。”
幽蓝火线引路,穿过雾、灌木、暗藏杀机的石阵,最后停在一座青瓦小院前。院门是整块青石刻的,没锁,刻着个小“鸦”纹。陆仁用手捂住纹路,铜环微震,鸦纹亮起乌光,门无声打开。
院内青石板铺地,缝里长着细碎星芒草,夜里发淡银光。北墙斜靠着株枯梅,枝桠像骨头,却硬挺着指向天空。东厢是丹房,西厢静室,正堂只一张青木案,案上摆着盏小骨灯——和崖边那盏同款,却只剩豆大火苗,像被谁把傲气掐灭了。
陆仁站在院心,仰头看雾在屋檐上流动,像条不肯落地的灰河。他深吸口气,空气里有草木混骨屑的冷香,陌生,却安心。“三年。”他轻声说,像对院子承诺,也对自己承诺。
铜环里的血鸦轻轻振翅,叫了声“啾”——像答应,又像叹气。雾色合拢,青瓦小院沉入寂静。远处北崖的竹屋早被夜色吞没,像张撕碎的网,再也收不住风声了。
青瓦小院没有更鼓声,时间被雾弄得模糊不清,像把钝刀,只有骨灯里那点豆大的火苗能看出点刻度。陆仁把日子关在门外,整天守着丹炉,呼吸都融在药香里。
白天,石板缝里的星芒草亮起淡银光,像无数细小的钟表;夜里,枯梅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具不肯倒下的骨架。这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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