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太爷的屋里传来消息。五太爷西去了。
静默,随即一阵窸窸窣窣,跪着的坐着的都站起身,每个人都拿出孝布,由旁人帮忙绑在上臂。
异常的忙碌。每个人都很忙,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奚午蔓本来跟在奚午承身后,很快就被人群分散。密密麻麻的黑白,灰蒙蒙一片。头晕目眩。
脸上的痛突然剧烈,刺得太阳穴剧烈地跳,大脑发热,没法正常思考。身体一轻,奚午蔓整个人往后倒去。
“蔓蔓。”奚午潇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你怎么了?”
闻到奚午潇身上温暖的浅香,奚午蔓感到心安,靠在那柔软的肩窝,轻轻摇摇头。
一整晚,连最小的孩子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奚午蔓跟着人群跑来跑去,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而忙活,但就是要忙活。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坐在那里闲着,跑来跑去,跑,跑。
天一亮,就陆续有人来吊唁。
灵堂内,两侧摆着长桌,桌面排排放着黄铜香炉。有的香炉里插满点燃的香,有的空着。不时有戴孝布的人清理香炉里的香根,扔进丧盆与纸钱一同焚化。
穆启白担心这件白事会影响他和奚午蔓的婚事,很积极地跑来。
奚宗珩告诉他,订婚不会推迟,他才放心,进灵堂上了炷香,又同奚午蔓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才离开。
奚午蔓听着,只觉索然。
节哀顺变?
她看挂在上位的遗照。照片上那个神情严肃的五太爷既眼熟又陌生。她脑子里却只想着苏慎渊曾送他一份礼物,他很喜欢。
节哀顺变。
她挤不出一滴眼泪。但她要在他灵前下跪磕头、上香,假装难过。
突然,她被旁边一个人打了一下,那人轻声提醒她,不要一直盯着死者的遗照,这是对死者的不尊敬。
莫名其妙。
一个她压根不认识的人不知轻重地打她,还警告她,一直看死者的照片是对死者的不敬。
挂张照片在那干什么?
奚午蔓在心里吐槽,看见奚午承在看着她,就向他走去,随他离开这个充满焚烧气息的地方。
人们三五成群,聚在院中、水榭、回廊与树下,一路走过,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就能判断,他们在谈同一件事。
五老太爷去世了,谁会是这府邸新的主人?
穿过长长的回廊,奚午蔓跟着奚午承进到一间暖气十足的屋子。屋子里有十来个人,像是在吵架,个个却都和颜悦色。
奚午潇上前牵住奚午蔓的手,说着可说可不说的客套话,领奚午蔓往里落座,转身斟茶,旋而把热茶、一碟坚果和一碟点心放到奚午蔓面前,却看向奚午承。
“阿承,小叔怎么说?”奚午潇问。
奚午潇口中的小叔是奚耀航。
奚午蔓双手接过奚午潇递来的茶,说声“谢谢”的功夫,屋子里又变得闹哄哄的。
很少跟他们接触的人,不可能跟上他们跳跃的思维。
跟不上节奏,也懒得去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奚午蔓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反正,这府邸的新主人是谁都跟她没多大关系。
窗外的金镶玉竹长得很好,被厚厚的雪压弯。偶尔有雪从竹顶垮下,发出訇声。
天晴了。
斜晖撒进屋里,天空开始迅速暗下。人群突然静下来。
“你拿什么跟他们争?”靠近门口的男人笑嘻嘻地说了这么句话,拉开门出去了。
“算了算了,先去吃饭。”又一个男人甩了甩大手,跟着出门。
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跟着往外走,奚午蔓被奚午潇挽着胳膊,被迫听后者讲话。无非是几个爷爷的家主之争。
无聊。低空飞过一只黑鸟,吸引去奚午蔓的注意。很快,那只鸟消失在院墙的外面,一大群黑鸟紧随其后。
晚餐结束,终于可以离开。大家都很疲倦,奚午蔓本来也很疲倦,回到虚烟院子,却莫名精神。
她特别注意那个叫肖茜的女人,却没见到她。
本来是想画画的,坐在画室,却怎么都不想动。
夜色就这样一点点浓、又淡。
晨天昏暗,画室的灯大亮。
桶里的清水被不断加入的墨汁染黑,很快达到很高的浓度。
奚午蔓把桶里的水泼向画布,完全是在撒气。
手中的擦布不是擦布,是锋利的刀,割开水墨,露出三爷爷的半张脸。
这个三爷爷有波西多尼亚海草一样的头发,有眼镜王蛇的眼睛,有骨头破碎的鼻子,还有一张漆黑的大口。
黑墨成了墙,留白化为雾。
签名融进海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