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栖霞谷灼热的死寂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凌渊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悬在祭坛上空，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压在霓裳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上。她深深地低下了头，凌乱枯槁的长发彻底遮掩了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那瘦削到凸起脊椎的背部，在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那并非哭泣，而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与挣扎，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能量风暴，却被周身的火焰锁链死死压制。

    她的脑海中，无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是雀族圣地栖霞谷往昔的庄严与辉煌，是她身为天才长老时接受族人敬畏目光的瞬间；

    是狐族学堂中，凌渊讲解那些新奇知识时专注而智慧的侧脸，以及自己当时那混杂着欣赏、不甘与悄然滋生的异样情愫；

    是引动雷锥时，那毁天灭地的狂暴，心底扭曲的快意与深不见底的绝望交织；

    是凌玥那双始终清澈、带着担忧望向她的眼睛，以及那缕试图抚平她痛苦的微弱净化之光；

    最后，是凌渊口中描述的那个正在崩坏的世界——悬浮的巨石、错乱的空间、在无声无息中自我消亡的生灵，那是一片真正的地狱，远比她个人那点怨恨与疯狂所要造成的后果，更加广阔，更加彻底，更加令人战栗。

    她忽然明白了。

    凌渊没有给她任何虚伪的安慰，没有用道德绑架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赎罪”的崇高理由。他只是将最残酷的现实、最渺茫的希望、以及最可能的毁灭结局，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他剥夺了她所有可以用来逃避、自怜或继续沉沦的借口，给了她一个最残酷，却也最平等的尊重——让她自己，来决定自己这早已支离破碎的生命，最终的价值和去向。

    是作为一堆充满怨恨的、在角落里默默腐烂直至被彻底遗忘（或被墨阳吞噬）的垃圾。

    还是作为一道光，哪怕只有一瞬，去照亮那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霓裳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了。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当她的脸庞再次暴露在氤氲的霞光下时，所有之前的癫狂、怨毒、委屈、讥讽全都消失不见了。那张枯槁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仿佛耗尽了一切心力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将所有杂念都焚烧殆尽后，剩下的、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的目光越过凌渊，先是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阿璃和紧挨着母亲的凌玥，最终，重新定格在凌渊脸上。

    她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凌渊，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句话里，听不出恨意，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陈述。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仿佛要将这决定融入骨血，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决绝：

    “但你说得对。我这污秽不堪之躯若能成为照破那永恒黑暗的哪怕只有一缕微光”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燃烧着的平静。

    “也总好过，在这泥潭里独自发臭、腐烂”

    她的目光转向一旁神色凝重的雀族长老，最后回到凌渊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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