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头,天际未曾放晴,灰蒙的云层仍紧压着大地,犹如一张无法撕开的灰幕,沉重而无力。邙山北风肆意横扫,带着漳水边的湿气,吹过城门,穿过朱雀阙高悬的铜铃,发出铮铮作响的回响,犹如一声声挽歌,唤起沉睡的亡魂。
风中的寒鸦掠过未央宫断壁的椒墙,翅膀轻拍的声音与那腐朽的宫殿残垣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连这座曾经辉煌的都城也已无法摆脱历史的腐朽与衰败。护城河上,冰层已被打破,漂浮的尸体与破旧的葛衣纠缠在一起,随着风流转,打着旋儿缓缓漂移,毫无生气的面孔被冰冷的水面反射出来,给这座失落的城市增添了更多的凄凉。
城墙上,却依旧挂着那对比鲜明的迎春桃符,朱砂写就的“神荼郁垒“四字在微弱的光线下,如血一般鲜红,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它们的存在如同一个难解的谜,象征着这座城市仍试图抓住一丝过去的荣耀,尽管一切已开始腐朽。
而在这些桃符的映衬下,城下的流民们却更显得破败不堪。身上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他们一边蜷缩在风雨中,一边用干瘪的眼睛望着这座空空如也的帝都,仿佛连最基本的生存希望也被夺走了。
孙原伫立在城墙下,眼神沉寂,他站在平城门古老的鸱吻下,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冷冰的剑柄,望着远处蜷缩成一团的流民。紫色大氅在凛冽的北风中翻飞,微微露出那绛色纱衣的袖口,银线勾绘的云雷纹在灰蒙的天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辉,如同他眼中深藏的无尽冷峻。
他凝视着远方,远远地,看见那些饥民的身影在风中摇晃,黝黑的面孔上,深深嵌着的眼珠如同夜深的井口,幽深得无法透视。
去年,兖豫六郡的蝗灾遮天蔽日,冀州大疫蔓延四方,几乎将整个帝国拖入无底的深渊。满城的民众衣衫褴褛,抱着破碎的陶碗,蜷缩在用苇席搭成的简陋窝棚中,整个司隶校尉部的原野几乎化为了一片野人栖息的荒原。这座繁华的帝都,城外荒地如今成了四散流民的避风港,成为了历史的一片灰烬。
“青羽。”一道清泠的嗓音如风铃般破开了沉默。心然站在孙原的身侧,她身着素白的绢布,曲裾外披着狐白裘,玉指轻轻抚过腰间的错金书刀。淡然的眼神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仿佛身上自带一种与这残破景象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她总是喜欢将那支白玉簪支在堕马髻里,今日她将髻间的簪子调整了一下,映着城头尚存的些许残雪,似乎是那洛神赋中的凌波仙子,轻盈地飘然而至。
林紫夜站在孙原的旁边,眼神如深邃的湖水,透着一股机敏与睿智。她低下头,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侧,五明金箔冠点缀在发上,犹如一位士子一般端庄、庄重。她将青丝高高绾起,玉簪上垂下的丝线若隐若现,默然眼中仿佛有着无尽的沉思。她那修长的脖项仿佛雪般洁白,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柔美,脖部微微弯曲时,她那几分冷然的气质越发显得引人注目。
李怡萱站在远处,忽然轻抬起手,将她的月白襦裙再次拢紧几分,细细的鲛绡帕子掩住了她半张如芙蓉般娇嫩的面庞,深陷梨涡的笑容让孙原止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看——”
她微微点头,声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她的青玉簪下,那垂下的瑟瑟珠光正指向南阙的方向。那里,一辆华丽的鹿车缓缓驶过,十数黄门侍郎抬着雕车,翟羽翠盖下隐约可见宫妆丽人金步摇的璀璨光辉。
那光辉犹如一颗明亮的星辰,试图穿透这沉沉的云层,点亮这座已然崩塌的城市。
就在此时,流民堆中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这声哭喊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悲痛的哀鸣响彻街头巷尾,空气中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恐惧与无奈,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每一个人的心头。
十里长亭,寒风如刀割般拂过。
漳水冰澌正发出细碎的迸裂声。冰层在寒风中断裂成片,咯吱作响,仿佛岁月的沉重记忆也在悄然消逝。水面下,白色的冰渣像雪片一样漂浮,沉默无声,极尽寂静。
张鼎站在亭畔,眼神穿越晨曦的薄雾,扫视着远方那一片沉寂的水域。他的目光如刀般锋利,定格在那从遥远的官道尽头缓缓驶来的车队之上。
他手按着腰间的错金夔纹剑彘,剑柄上雕刻的龙纹闪着微光。玄漆筒袖铠下露出赭色织锦的缘边,微微泛起波纹,那是太尉府嫡孙才得以配戴的赤罽纹样,象征着权力与血统的纯粹。张鼎身后,百名南军锐士整齐列阵,身着鱼鳞札甲,手持丈二长戟,队形如鹤翼展翅,刚猛有力,令人心生畏惧。玄底牙旗高悬,旗上的“魏郡太守孙”五个篆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宣示着张鼎的军威。
“孙使君的轺车到了。”一名什长低声禀报,声音在寒风中被吹散。
张鼎微微抬头,目光紧紧锁定了官道尽头的另一排车队。那是袁氏的车驾,青盖双辕安车缓缓而来,车轮在冰雪地面上发出低沉的轧地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