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只专注地盯着水流浸润的每一寸土地,确保没有遗漏。直到整片筏板都均匀地覆盖上一层湿润的水光,她才直起腰,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傍晚,夕阳熔金,将灯塔巨大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海岸线上。阿汐的身影又会准时出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晚风往往比清晨更猛烈,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深秋的萧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落日余晖将她浇水的剪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深褐色的泥土上,显得格外纤细而坚韧。
如此往复,风雨无阻。
海角村的阳光,即便是冬日,只要放晴,依旧带着海边特有的穿透力和紫外线。十天过去,效果是惊人的。阿汐原本蜜色的、健康润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黝黑,尤其是脸颊、鼻梁、额头这些凸出的部位,颜色更深,像抹了一层薄薄的、均匀的赭石粉。原本细腻的肤质,也在海风和低温的侵蚀下,显出一种渔家姑娘特有的、略带粗粝的质感。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像被精心擦拭过的琉璃。
这天傍晚,阿星从镇上取了些新买的建筑五金件回来。夕阳正好,金红色的光辉慷慨地泼洒在初凝养护的地基上,也笼罩着正在弯腰浇水的阿汐。她专注地侧对着他,夕阳勾勒出她柔美的脖颈线条和微微弓起的腰背。阿星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熟悉的蜜色被一种更深沉、更接近泥土的黝黑取代,在夕阳下泛着一层健康却陌生的光泽。脸颊上甚至能看到几道细微的、被海风吹出的干燥纹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扑面而来。
阿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极其古怪的情绪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那情绪复杂难辨,有心疼,有愧疚(本该是他来做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着自家精心养护的小苗突然变了颜色、既熟悉又陌生的……好笑感?这感觉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真实。
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随即迅速抿紧,试图压下那不合时宜的笑意。但眼底那瞬间泄露的、带着暖意和促狭的光芒,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忍住,一声极低、极短促、带着砂砾摩擦质感的轻笑,从紧抿的唇边泄了出来:“……嗤。”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晚风和海浪声中。但阿汐对阿星的气息和任何细微动静都敏感得惊人。她猛地直起身,转过头来,手里还握着滴水的旧水瓢,一脸茫然:“阿星哥?你笑啥?”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是微糙的皮肤,“我脸上……沾泥巴了?”
阿星迅速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的不自然。他摇摇头,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铁桶,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平时软了几分:“……没。水……够了吧?”他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视线落在被水浸润得发亮的地基上,“天冷……早点回。”
阿汐狐疑地看着他明显不太对劲的侧脸,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泥点的手,小声嘀咕:“奇奇怪怪的……”不过阿星主动接过重活,还是让她心里甜丝丝的,暂时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
时间在灯塔的守望和海浪的冲刷中悄然滑过。新房的筏板基础在阿汐日复一日的“滋养”下,安然度过了最关键的养护期,变得坚硬如铁。与此同时,阿星那本在网络上连载、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灶》,也终于迎来了它生命中的重要节点——实体书首发上架日。
阿星自己并未过多关注。对他而言,书写完,稿费收到,那本书的使命似乎就完成了大半。他更关心的是建材的选购、地基的验收、以及如何用有限的预算把图纸上的“家”完美地建造出来。
然而,网络的浪潮却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汹涌姿态拍岸而来。
首发日定在午夜零点。当晚,阿汐早已在灯塔角落那张铺着厚厚干海草的“床”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阿星则坐在小木桌前,就着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灯塔尚未通电),在笔记本电脑上查阅着几种不同外墙保温材料的性能参数对比,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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