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就真真儿是……把根扎进咱海角村的土里,扎进骨头缝里喽!”
阿汐紧紧挨着阿星,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比平时更灼热、甚至带着细微汗意的温度。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线,看着他平静侧脸上微微绷紧、透着一股子狠劲的下颌线条。机器的轰鸣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脚下大地的颤抖顺着腿骨直抵心脏。她明白,眼前这翻飞的尘土,这被暴力翻开的深褐色泥土,这白线勾勒出的方正轮廓,对他意味着什么——是亲手砸碎过去冰冷沉重的枷锁,是在这片曾接纳他残躯与绝望、给予他无声温暖的海角,用最坚实的方式,为自己,更为她,为他们的未来,夯下第一块不可撼动的安稳基石。是真正意义上的破土新生,向死而生。
地基的轮廓在钢铁的轰鸣与汉子们的汗水中迅速成型。巨大的基坑如同大地的伤口,深达数米,边缘切割得整整齐齐。粗壮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被熟练的工人按照图纸要求,纵横交错地焊接、捆扎成密实的网格,深深嵌入基坑底部和四周。浇筑混凝土那天,场面更是壮观。搅拌车的滚筒轰鸣着,将灰黑色的泥浆源源不断地倾泻进钢筋的骨架之中。工人们穿着长筒胶靴,在泥浆中跋涉,用震捣棒发出“嗡嗡”的噪音,确保每一寸空间都被填满、夯实,不留一丝空隙。
王工叉着腰,像一位检阅军队的将军,站在基坑边缘,指着下方逐渐被混凝土覆盖、变得光滑坚实的筏板基础,对旁边的阿星大声讲解着,声音盖过了机器的喧嚣:“林老板!瞧见没?筏板基础!最扎实的玩意儿!钢筋密度我给按最高标准来的,抗震抗沉降,杠杠的!这房子打这儿立起来,别说咱海角村这点小风小浪,就是海龙王他老人家亲自掀桌子,也甭想撼动它分毫!”他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用力拍了拍阿星的肩膀,“等着吧,这底子,能传三代!”
阿星站在新翻的、还散发着泥土与混凝土混合气息的宅基地边缘,脚下是未来家园深埋于大地之下的根基。他静静听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坚硬、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钢筋铁骨,最后落在身边阿汐的脸上。初冬午后的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勾勒着她专注而柔和的侧脸轮廓,也落入她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眸深处,将那抹暖色点燃,像两簇在寒风中顽强跳动的小小火苗。她抱着那本崭新的、封皮深红的结婚证——这几乎成了她这些天的护身符,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烫金的庄严国徽,嘴角噙着一抹安静而深沉的满足笑意,仿佛已透过这片狼藉的工地,看到了绿树白墙、炊烟袅袅的未来。
阿星伸出手,干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阿汐同样微凉的手指。肌肤相触的瞬间,带着泥土的微尘和阳光残留的微弱暖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带着一种无声承诺的力量,回握住她。沙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腾的过往、所有对未来的期冀,都沉沉地咽了下去。
地基浇筑完毕,进入关键的养护期。王工临走前,特意指着初凝、表面还泛着水光的混凝土筏板,对阿汐千叮万嘱:“老板娘,这玩意儿现在金贵着呢!跟养月子里的小娃娃一个道理!头十天,尤其头七天!每天一早一晚,必须给它喝饱了水!记住了,是浇透!让它一直保持湿润!不然这大太阳一晒,北风一抽,表面一裂,那可就前功尽弃,白瞎了咱这么多钢筋水泥了!千万千万上心啊!”
阿汐把这话当成了圣旨,一字一句都刻进了心里。于是,海角村东头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在大型机械和工人们撤离后,迎来了它最安静也最“滋润”的日子。每天,天边刚泛起一丝灰蒙蒙的鱼肚白,海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阿汐窈窕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地基旁。她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锈迹斑斑的旧铁皮桶——那是阿海婶家淘汰下来的,步履有些蹒跚地从远处水龙头接满冰冷刺骨的海水(村里只有简单的海水淡化管道,淡水珍贵,王工说过海水养护早期亦可),再一步步提回来。
她放下沉重的铁桶,顾不上揉捏被勒得发红生疼的手掌,拿起放在一旁的、豁了口的旧水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水,一瓢一瓢,均匀地泼洒在深灰色、初凝不久的地基表面。“哗啦……哗啦……”水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不是在浇水,而是在为沉睡的婴儿擦拭身体。水珠溅落在混凝土上,迅速被吸收,留下一片片深色的水痕。凛冽的晨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刮在脸上生疼,鼻尖和裸露的手背很快冻得通红。她浑然不觉,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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