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用破旧铁皮和油毡勉强搭成的雨棚下。老王头手里攥着一块油腻得看不出本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一辆同样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链条,动作迟缓。他的眼神却像受惊的老鼠,警惕地、神经质地往四周瞟着,似乎在提防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老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混杂着不安与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犹豫片刻,还是趿拉着那双破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楼,钻进了老王头那个散发着浓烈铁锈和劣质机油混合气味的铁皮雨棚里。雨水顺着低矮的棚檐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个浑浊的小水洼。棚子里光线昏暗,空气黏腻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跟你说个事儿,”老王头一把将他拉到棚子最里面角落的阴影里,那里堆着废弃的轮胎和内胎,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橡胶腐败的气味。老王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秘,“城西老工业区,就以前那大得没边的机床厂,知道吧?犄角旮旯里,新开了家店,叫‘归途家具行’。”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老黄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拾荒的老李头,前些天不是总在那片转悠捡破烂么?他回来说的,那地方邪性得很!大白天的,门口那地界儿就发冷,阴森森的,站一会儿骨头缝都冒凉气!更吓人的是,他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断断续续,听着就瘆得慌……”老王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话锋却一转,“可老李头也说,东西是真便宜!老木头家具,几十块就能拿!你不是缺家具么?那瘸腿桌子看着就糟心,不如…去看看?碰碰运气?”
老王头最后那几个字,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轻轻舔舐着老黄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他对木头有种近乎本能的亲近感,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虽然“邪性”、“女人哭”这些字眼让他心里发怵,像有冰冷的小虫子在爬,可日子实在紧得让人喘不过气。儿子要钱买厚被子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那套瘸腿的破桌子,每次坐下都像坐在悬崖边上……五十块,几十块……这念头像野草,一旦滋生,就疯狂地蔓延开来,压倒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
第二天傍晚,连绵的冬雨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阴得发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再次塌陷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水汽,吸进肺里都是冰凉的。老黄把仅有的三百多块现金——那是他攒了不知多久、准备给儿子寄去的生活费的一部分——仔细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他坐上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一路颠簸。剩下的路,只能踩着湿滑的青苔和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片废弃的工业区深处走去。
老工业区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大坟场。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像巨兽嶙峋的骨架,沉默地指向阴沉的天空。荒草野蛮生长,枯黄一片,比人还高,在冷风中发出簌簌的、如同低语般的声响。废弃的铁轨锈得发红,像凝固的血迹,蜿蜒着消失在荒草丛生的深处。风从那些断墙的缝隙里钻出来,发出“呜呜——”的呼啸,像无数冤魂在集体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拾荒者的佝偻身影,在巨大的废墟背景里渺小得像蝼蚁,他们头也不抬地翻找着垃圾堆,眼神空洞而冷漠,和这片死寂的废墟融为一体,透着一股非人的麻木。
天色越来越暗,视野越来越模糊。老黄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老王头耍了,或者根本就是迷了路。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掉头回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红砖厂房迷宫般废墟的尽头,一片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阴影里,竟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那光微弱得如同鬼火,却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脚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终于看清了,那是一间几乎被枯死的爬山虎完全吞噬的旧厂房。爬山虎的藤蔓干枯扭曲,如同无数条僵死的蛇,紧紧缠绕着斑驳的红砖墙。一扇破败的木门虚掩着,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坏的木质。门楣上,用白色的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归途。那字迹潦草、随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敷衍和冷漠。
老黄站在门前,那点昏黄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落在他脚边,像一条引诱人踏入深渊的毒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这冬日的湿冷更甚,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终于还是伸出手,颤抖着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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