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醒来时,窗外天光已经铺满半边楼群,灰白的云层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一层淡金。他没开灯,坐在床沿静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柜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他某次情绪失控时不小心磕出的。如今它像一道旧伤疤,沉默地嵌在木纹里,一如他这些年藏在心底的事。
昨晚睡前最后想的,是孩子画上那句“爸爸,我想跟你一起写诗”。那幅画夹在他书房门后,用磁铁贴着,颜色稚拙却明亮。他记得那天艾迪把画递给他时,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他说你不常在家,但每次回来都会看这本书。”她指的是他书架最底层那本泛黄的《里尔克诗选》,封面磨损得厉害,页角卷曲,却始终没换。
现在这念头沉下来了,像一块石头落进水底,不再泛起涟漪。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一夜成名或扳倒谁——他早已过了那种年纪。他只是不想再对孩子撒谎,不想再在对方问起“你做的工作是不是很酷”时,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差不多吧”。
他起身走进书房,脚步很轻,仿佛怕吵醒整座城市尚未苏醒的良心。拉开抽屉,从最底层取出那张蜡笔画。纸角有些卷边,颜色依旧鲜明,尤其是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我想跟你一起写诗”,用了三种不同的红色,像是反复描过好几遍。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笔触,然后把它放进书桌右侧的文件夹里,压在一张空白便签下。动作缓慢而郑重,如同完成某种仪式。
接着打开电脑,输入密码,调出加密硬盘中的资料库。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一长串文件名排列整齐:《项目成本对比_03》《合同异常条款汇总》《资金流向图谱_v2》。这些都是过去几年他一点点攒下的东西,起初只是出于怀疑——为什么一个号称投资五亿的剧集,实景搭建只花了不到八十万?为什么某些演员片酬占比高达总预算百分之七十,却没有公开备案记录?
后来,这些疑问成了执念。他开始利用职务之便收集数据,伪装成行业分析报告导出内部信息,甚至自学基础的数据脱敏技术,确保每一份材料都不至于牵连无辜。他知道这条路上没有退路,一旦迈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现在,它们终于要派上用场。
他点开一个标为“可公开层级”的文件夹,开始筛选内容。不能全放,也不能太模糊。得让公众看得懂,又不至于被人轻易反咬诽谤。他选了三份材料:一份影视项目的审计报告,显示实际投入与申报金额相差四倍;两张经过脱敏处理的合同截图,保留关键数字和签名位置,隐去具体人名;还有一张简化版的资金流转图,只标注离岸账户与国内制作公司的关联路径。
做完这些,他重新读了一遍文档末尾的备注:“所有数据均来自公开财报、备案合同及行业内部披露信息,未使用非法手段获取。”他删掉“非法”两个字,改成“非公开”,更准确些。法律的语言讲究精确,而真相往往藏在措辞之间。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城市安静下来,连远处高架上的车流声都变得稀疏。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这么晚?”对方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倦意,但没有不耐。那是陈砚,前财经记者,现为独立文化评论人,也是业内少有仍坚持用逻辑说话的人。
“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亚瑟开门见山,“不是让你立刻写文章,也不是要你站队。我只是希望,有人能从公共讨论的角度,提一个问题。”
对方沉默了几秒,“说吧。”
亚瑟把刚才整理好的三份文件通过加密通道发送过去,附上一段简短说明:“这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关于整个行业的结构性问题。虚报成本、阴阳合同、资本洗钱,这些如果长期存在,伤害的是观众信任,也是真正做内容的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电话那头语气变了,不再是倦意,而是警觉,“一旦开口,你就没法回头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哪怕不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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