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转过头时,夏日灼目的阳光正穿透香樟叶的间隙,在那人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少年单手撑在窗台上,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松垮的领口。
“哈喽!“他屈指叩响玻璃,变魔术似的从指间翻出一枚折纸红心,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这是我的朋友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像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转瞬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中。
塑料椅腿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惊醒了恍惚的黎倩倩。她装起那枚折纸,黎倩倩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食物,不断检索着记忆,试图寻找与刚才的男生有关的信息。
记忆突然倒带回三日前军训汇演现场,主席台的遮阳棚在热浪中微微晃动,主持老师第三次询问是否有人自愿表演时,看台后方突然窜起一道身影。
“367班祁勉行申请出战!“
少年抓着护栏翻身跃下看台,迷彩服衣摆掀起时露出劲瘦的腰线。他接过话筒的瞬间,音响突然爆出尖锐的啸叫,台下响起善意的哄笑。
祁勉行却顺势做了个摇滚手势,指尖抵着太阳穴朝音响师方向虚开一枪:“这声喝彩我先收下了。“
当第一个音符从他喉间溢出时,燥热的空气突然凝滞。不同于原唱的缠绵悱恻,他的声线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尾音却像蒲公英般轻轻上扬。汗水浸透的后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迷彩裤膝盖处还沾着前日暴雨留下的泥点。
前排教官吹响的口哨声与女生们的尖叫混作一团,少年一唱成名。
老式居民楼四层的铁门吱呀作响,黎倩倩摸黑穿过堆满纸箱的楼道。母亲特意租下这间朝北小屋,此刻像块被太阳遗忘的薄荷。
小屋虽旧,却是她这个走读生午休的宝地。如若不然,她只能趴在坚硬的课桌上休憩。
三角函数题做到第七道时,黎倩倩揉着发酸的后颈倒在床上,铁架床立刻发出濒临散架的哀鸣。
半梦半醒间,玫粉色光芒突然刺破混沌——午间那个灼热的片段从记忆深处浮起,惊得她猛地坐起,校服口袋里的折纸发出窸窣轻响。
躺在碎花床单上的爱心折纸,竟是用包花束的珠光雪梨纸叠成的。对着台灯细看时,细碎金粉在光线下流转如星河,背面“黎倩倩亲启“五个字筋骨分明,最后一捺还带着书法笔锋特有的回钩。
可当沿着折痕拆开时,藏在核心处的信笺却像被暴雨打湿的蛛网——字迹歪斜得如同喝醉的蚂蚁,某个“喜“字甚至分裂成了“十口豆“。
深秋的雨丝斜斜切过教室玻璃,当第798道辅助线湮没在铅灰的云影里,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完整背下了年级人数——就像知道366班门牌上的三道划痕是上届状元刻的,知道综合楼到小卖部要踩四百二十块地砖。
她至今记得那张录取通知单在父亲掌心蜷缩的弧度。七月正午的蝉鸣里,母亲在装睡的她身后轻轻关上卧室门。
客厅内,父亲对着教师名单反复比划:“必须想办法去这个班,师资力量是最强的……”母亲适时接话:“明天就去拜访他姑姑介绍那位领导……”。
新生报到前两天,黎倩倩在一家高级饭店门口撞见过父母。女人裹着褪色的羊绒披肩,从饭店里小跑出来,父亲则正弓下腰,向一辆轿车里的男人告别。
车灯扫过的瞬间,母亲鬓角新生的白发像碎钻般刺痛她的眼睛。那晚的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她将题干里的“抛物线“画成了父亲弯曲的脊背。
此刻考场窗棂上凝着雾气,黎倩倩的2B铅笔在答题卡悬停。邻座传来翻页的沙沙声,像极了那日教务处打印机吞吐调班文件的声音。
她突然在几何图形间隙看见父亲通红的眼眶,看见母亲藏在月饼礼盒夹层的补脑口服液,看见自己名字在366班花名册上投下的阴影,正在吞噬所有错误答案的容身之地。
这一天,花朵的甜香裹着粉笔灰在走廊游荡,黎倩倩的帆布鞋正踩着阳台的影子。忽然有风掠过她翻动的政治课本书页,后背传来的撞击让书页哗啦合拢。
撞到她的男生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立在她影子里,像株被晒蔫的含羞草。
不远处,祁勉行在五步开外笑得捶打消防栓,金属柜门震得咣当响:“兄弟,别紧张啊,快点表白!”
“那、那个,黎倩倩你好,我我,我是367班的,给你写信那个金伟俊。”
黎倩倩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封情书上落款处三个歪歪斜斜的字——“金伟俊”。还有那皱巴巴的纸页上洇着可疑的油渍,像是被反复揉搓又展平的银杏叶。
想到此处,一抹淡淡的浅笑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一般,悄然跃上了她粉嫩的唇角。
“金伟俊同学。“她轻声念出这三个字时,注意到对方耳后未擦净的墨水渍,像只笨拙的蜗牛爬过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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