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字褪成了惨白。
张诚抬手敲门。笃,笃笃。
门里传来窸窣的声音,然后是链锁滑动的轻响。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来——浑浊,布满血丝,警惕得像受惊的动物。
“找谁?”声音嘶哑。
“秦叔让我来的。”张诚低声说。
门缝开大了些。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得吓人,脸颊深陷,眼窝发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胸口处还能隐约看出“红旗染织”四个字的轮廓。
“进来。”男人侧身让开。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里有浓重的烟味和药味。家具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人笑得灿烂,和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判若两世。
“坐。”男人指了指椅子。他自己坐在床沿,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手抖得厉害,点了三次才点着。
“我叫张诚。”张诚说。
“我知道。”男人深吸一口烟,“老张的儿子。你长得像他,尤其是眼睛。”
“您认识我父亲?”
“认识。”烟雾从男人的鼻孔喷出来,“我们一起进的厂。你爸是机修班的,我是污水处理站的。后来……后来他死了,我提前退了。”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张诚听出了底下汹涌的东西。像那条河,表面平缓,底下暗流湍急。
“秦叔说,您知道我父亲当年发现了什么。”
男人没马上回答。他抽完那支烟,把烟蒂摁灭在一个铁皮罐头盒里,盒子里已经积了小半盒烟蒂。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底下的抽屉,从一堆旧衣服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很旧,边缘都磨毛了。男人把它放在桌上,推给张诚。
“你爸出事前三天给我的。”男人说,“他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让我把这个交给能管这事的人。我等了十五年,没等到这样的人。直到昨天,秦师傅打电话说你找过我。”
张诚拿起信封。很轻。他拆开封口,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
第一张是手写的记录,字迹工整,是父亲的笔迹:
2010年7月15日,夜11点20分。污水处理站总排污口。取水样500毫升。目测:水体呈深蓝色,泡沫丰富,有刺鼻氨味和苯胺味。采样时发现,主管道旁有一暗管,直径约15厘米,未接入处理系统,直接排入河道。
第二张是化验单复印件,送检单位是市环境监测站,送检人姓名栏空白。检测结果栏里,一连串数字触目惊心:
COD:3200mg\/L(超标64倍)
氨氮:280mg\/L(超标56倍)
苯胺类:45mg\/L(超标90倍)
铬:8.7mg\/L(超标174倍)
第三张是照片。黑白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但能看清:一个穿工装的男人蹲在河边,手里拿着取样瓶。男人侧着脸,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照片背景里,能看见红旗厂高大的烟囱,和烟囱下那个隐蔽的排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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