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药汤,喂小坡喝了下去。或许是这建昌的草药虽然粗陋,却透着一股野性之力,到了半夜,小坡的烧竟然真的退了一些。
看着小坡平稳的睡脸,苏轼点亮一盏油灯,铺开纸笔。
他并没有写诗,也没有写文。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那个一直藏在身上的秘密——那张从徐得力账本上临摹下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最后名单”。
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梁惟简。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梁惟简是太后身边最受宠的内侍,也是当年在“乌台诗案”中,唯一敢于暗中给他送饭的人。苏轼一直视他为恩人。
但在杭州海船之战后,苏轼反复复盘那个账本的细节。那笔流向宫中内库的巨款,只有梁惟简有权限调动;而那份让蔡京“弃车保帅”的密旨,其传递的渠道,也只有梁惟简能够掌控。
如果连梁惟简都是黑手,那么这汴京城里,还有谁是清白的?如果连太后都被蒙在鼓里,那么这大宋的江山,岂不是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先生……”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王朝云不知何时醒了,披着衣服站在他身后,看着灯影下他那张显得格外苍老的脸。
“朝云,你醒了。”
苏轼将名单折好,塞进书卷的夹层里,转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先生,您在担心什么?”王朝云走过来,替他披上一件外衣,“这一路上,您虽然都在笑,但我看得出,您的心比这建昌的山还要沉。”
苏轼看着跳动的灯火,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朝云,我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在争什么?年轻时争文名,中年争功名,现在……争的竟然是一口气。”
他指了指窗外的夜色,“程颐争的是‘道’,蔡京争的是‘权’,而我争的,不过是一点‘真’。可这世道,真如这漫天迷雾,看不清,摸不着。”
王朝云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柔软:“先生,小坡虽然不懂大道理,但他跟我说过,他说跟着您,心里踏实。因为您心里那盏灯,没灭。”
“灯没灭……”苏轼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学士!苏学士在吗?”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鬼鬼祟祟。
苏轼眼神一凛,示意王朝云熄灯。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铜镇纸,走到门后:“谁?”
“送故人的东西。”门外的声音低沉,“杭州陈州柳家所托。”
苏轼心中一震,猛地拉开了门。
风雨中,一个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他并没有进屋,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苏轼手中,然后匆匆说了一句:
“鱼入深海,网已收紧。柳先生让我带话:汴京之变,不在党争,而在宫墙。”
说完,那人转身便走,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苏轼关上门,借着微弱的月光,打开那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块玉珏,那是当年高太后赏赐给他的那只断簪的另一半。而在玉珏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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