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不过如萤火比之烈日,真正的烟火人间,尽在于眼前这姑苏城的一声一响之中。
走走停停间,林无涯的目光忽被一道身影攫住——竟有人在这商贾云集之地当街舞剑。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面容清癯,身形凌厉,他手中那柄长剑舞得如恶蛟出海、飓风卷地,劲风扫过,扬起细微浮尘。这般景象在江南腹地并不常见,来往路人对于舞刀弄剑的把式并不感兴趣,没有引来几个驻足的看客。
“九叔,”林无涯眼神微凝,低声询问,“可认得此人的路数?”
墨九罕见地显出迷惑:“这剑法路数古怪刁钻,似集各派之长,却又迥异于天下武学,寻不到半分常见的根基。若论花哨卖弄,吸引看客,怕是差强人意,可若论生死搏杀……”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剑锋所向,尽是致命之处。”
“九叔可曾留意那块玉佩?”林无涯视线定格在那人腰畔,“记得小时候姑姑也曾给我看过一枚一模一样的,她说……是故人所赠。”
居然会如此巧合!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爬上林无涯心头。
两人默立在人流边缘,看着那个年龄与林无涯相仿的年轻人,兀自在这不属于他的繁华里剑走游龙,一招一式依旧迅猛凌厉,可许久过去,面前依然干干净净,无一人投下赏钱。
林无涯抬步上前,在那冷清的盘子里轻轻放下几块散碎银两,那少年舞剑的身姿猛地一顿,眼中霎时迸出惊喜,随即又被一丝窘迫取代,他默默收剑,双拳紧握,带着几分生硬抱拳郑重还礼。
“兄台好俊的身手!”林无涯笑容和煦,“只是阁下这路剑法……”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清奇独特,不似任何门派的路数,令在下眼界大开,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年轻人脸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局促地笑了笑:“不过是些东拼西凑的野路子把式,胡乱练练罢了,看公子腰间佩剑华美非凡,定是名门子弟,莫要取笑在下了。”他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
林无涯不再追问剑法,目光装作刚被吸引:“兄台这腰间玉佩温润剔透,宝光含而不露,真是非同凡响的好玉!在下初临江南,见之心喜,不知这等上品是从何处购得?在下也想寻一块以作纪念。”
年轻人手指微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玉佩轻轻拢住:“此乃家传旧物,是家父所赠,市井之中怕是买不到同样成色的了。”言语间警惕之意,清晰可辨。
“原来市面上买不到了啊……那真是遗憾。”
林无涯不再追问拱手告辞,心里却已有几分猜测。
二人行至明府,远远便见林令仪已在门外翘首相待。
“无涯!”她唤着侄儿的名字,提裙疾步迎上,不容分说便紧紧将林无涯拥入怀中,双臂用力,仿佛要将分别的岁月都揉碎在这力道里,她的脸庞埋在林无涯肩头,肩膀微微耸动,未及言语,泪水已浸湿衣襟。
“孩子……你受苦了。”
短短几字,仿佛道尽了这些年来的所有心酸苦楚。
一股暖流瞬间撞上林无涯的心口,鼻尖发酸,他亦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这个视他如己出的亲人,姑侄二人在明府门庭外相拥,久久未分,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凝滞。许久,林令仪才缓缓松手,指尖微颤,抹去脸上蜿蜒的泪痕。
她退后半步,目光细细描摹着侄儿的轮廓,从发顶到足尖,一寸寸打量,片刻,含泪的眼中漾开暖意:“是黑了些,不过总算没长歪,还是这般俊朗,个子也窜高了,真有几分你爹年轻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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