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命不行”的话尾处带着一缕不甘却无可奈何的叹息,而这口气叹出去散下来之后,老太太的身体也随之彻底散下了,如同被风穿透垮塌的草屋。
六月初,蜀中传来一封家书,董老太太唯一还在世的那位兄长在五月里故去了。
董老太太已无法为兄长送行,也无法再返回故里,只能由长孙王元代为前去奔丧。
于年迈多病的老人而言,严冬与酷夏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两道坎,董家老太爷便是未能熬得过五月酷夏,当年的王者辅也是在小暑时离开的。
贞仪十分担心,整个六月里大半时间都在守着祖母,许多个夜里实在放心不下,便干脆歇在祖母处,夜中听到一点动静便要立即惊醒披衣起身。
猫儿嗅得出很多味道,贞仪身上萦满了害怕的味道。
所以,贞仪守着祖母,橘子守着贞仪。
始终陪在贞仪身边的橘子眼看着董老太太越来越瘦,贞仪也跟着越来越瘦。
乞巧节夜里,清瘦的贞仪难得有片刻闲暇立在庭院中,仰见星河如织,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七月流火中的“火”字指的是大火星,此星乃是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里的第五宿、也就是苍龙心宿之列的第二颗星,即“心宿二”,七月里,此星运转偏西而下,是为“流火”——大火星西流而去,代表着酷夏结束在即。
贞仪万分庆幸祖母熬过了最炎热的夏日,若能在气温宜人的秋日里好好调养,祖母的身体或许便有机会转好。
贞仪常看的诗书和算学典籍皆换成了医书,她暂时还无法探寻“命数”的真相源头,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从看得到摸得着的医理之上为亲人续命。
但那只无形的命数大手却未肯留情。
入了八月,董老太太已无法进食,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如同再无法滋养出生机的老树枯枝。
大太太抱着孙儿来看老太太,娃娃闹气啼哭,大太太恐吵到老太太,连忙抱着孩子去了外间哄着:“乖,不哭,不哭……”
近日小静仪的身体也不大好,总闹着要姐姐陪,姐姐不在时,静仪唯有抱着橘子才能安心些。正值午后,喝罢药的静仪抱着橘子睡了去,见静仪睡得熟了,橘子便脱得身来,跑来寻贞仪。
橘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无声跳过门槛,来到堂屋内,恰见大太太坐在椅中抱着孙儿拍哄着,这一幕叫橘子突然记起贞仪刚出生不久时,也是裹着这样的碎花小襁褓,也是在这间堂屋里,也是这样被大母抱在怀中——
那一日,贞仪有了属于她的字,她的大母笑着唤:【德卿……小德卿呀。】
这一日,早已不再年幼的贞仪依旧如同个孩子般轻轻依偎在大母肩头,听大母依旧唤她德卿。
董老太太今日难得能够坐起来,此刻靠在床头,抱着孙女,问:“德卿可还记得……大母头一回教你读诗时,读得是哪一首?”
贞仪靠在祖母身前,一手反抱着祖母,微仰脸问:“孙女记不得了,大母提个醒可好?”
董老太太语气慈爱:“你最喜欢的两位诗人之一所作,却不是退之先生……”
贞仪:“那就是李白的诗了?”
董老太太轻点头。
贞仪正要答时,稚嫩童声传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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