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大了发苦,火小了出油少。”
二丫坐在屋檐下绣枕套,阳光透过竹帘照在布上,把菜籽图案映得明明灭灭。胡小满抱着账本从外头跑进来,辫子上的红绳晃得人眼晕:“周哥!李村的王掌柜派人来说,要订一百斤香油,端午用!”
“一百斤?”周胜停了手里的活,“咱存的芝麻只够八十斤。”
“我去石沟村收!”张婶闺女立刻举手,脸憋得通红,“俺认识那边的刘大伯,他家芝麻晒得透!”
二丫放下绣花绷:“让她去,正好练练认芝麻好坏。”又从兜里掏出个布包,“这里有五块钱,够不够?”
张婶闺女捏着布包跑出去,独轮车在土路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辙。胡大叔蹲在榨油机旁换零件,铜阀门拧上去,严丝合缝。“这机器跟了我三十年,”他摸着冰冷的铁壳,“当年你爹就是用它榨出第一桶油,换了钱给你娘买的红棉袄。”
周胜往齿轮上抹黄油,油星溅在蓝布褂子上:“等瓦房盖起来,把机器挪到新屋去,这边当库房。”
二丫忽然笑出声:“昨儿夜里听见你说梦话,喊‘再加把火’,准是惦记着炒籽呢。”
周胜的耳朵红了,胡大叔在旁哈哈大笑:“这小子打小就这样,有回梦到菜籽囤漏了,光着脚就往院里跑,冻得直哆嗦。”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油坊里飘着新榨的菜籽油香。二丫把绣好的枕套铺在石桌上,芝麻图案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陈老师家的娃要是枕着这个,准能睡安稳。”她用手指抚过针脚,忽然抬头看周胜,“咱以后有娃了,我也给他绣个带油坊图案的。”
周胜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胡大叔咳嗽着转过身,假装没听见。院门外传来张婶闺女的喊声,她推着独轮车回来,车斗里的芝麻堆得冒尖。“刘大伯说这是‘顶珠’,比珍珠粒还好!”她额头上全是汗,却笑得灿烂。
周胜帮着卸芝麻,忽然发现车斗边沾着串糖葫芦,裹着的糖衣亮晶晶的。“这是?”
“刘大伯家孙女给的,”张婶闺女有点不好意思,“说谢咱常买她家的芝麻。二丫姐,给你吃。”
二丫接过糖葫芦,糖衣化在舌尖,甜丝丝的。胡小满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手里挥着张纸条:“周哥!供销社王主任说,端午的香油要装在新油罐里,他送了十个新瓦罐来!”
油罐是粗陶的,上面还留着陶匠的指纹。二丫拿布挨个擦干净,在罐口系上红布条。“这样看着体面,”她笑着说,“王主任准能多订点。”
日头西斜时,榨油机“轰隆隆”转起来,新换的铜阀门滴油不漏,金黄的菜籽油顺着管道流进瓦罐,在夕阳下泛着琥珀光。张婶闺女蹲在旁边看,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来‘珍珠粒’榨出的油这么好看!”
周胜擦了把汗:“等你学会了,让你爹给你置台小榨油机,在村里开个小油坊。”
张婶闺女的脸一下子红了,攥着衣角说不出话。二丫把绣好的枕套叠起来,放进竹篮:“明儿我送过去,顺便问问陈老师,县城的学堂收不收插班生,你不是想认字吗?”
胡大叔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当年你爹总说,油坊的日子就像这榨油机,得慢慢压,才有滋味。”他看着周胜,眼里的光像灯花,“现在看来,他说得对。”
周胜往油缸里看,新榨的油面上浮着层浅黄的泡沫,像刚绽开的花。二丫靠在他旁边,手里转着那串快化完的糖葫芦,糖汁滴在地上,黏住了只爬过的蚂蚁。
“明儿去买石榴树苗吧,”二丫忽然说,“酸的甜的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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