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银币,凄惨地照耀着营垒边缘焦黑的土墙残骸。他只觉有人粗暴地将自己的皮靴与皮甲扒了下来,而沉重的身躯根本无从反抗,只得任凭他们将自己从头到脚托起运走,最终和死去的同伴们扔在了一起。伴随着缕缕黑烟和纯白灰烬升起,全身都火辣辣地痛,意识与触感愈发清晰了。
他终于从黑暗中惊醒过来,睁眼望去,自己竟身处木柴堆砌而起的平台上。他赶忙挣扎着支撑坐起,却见周围和梦中一样躺满了冰冷的尸体,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阿甲哥、胖厨子、小心眼、黄彪、凯子……还有半截孤零零的小腿,看起来应该是小铁被炸飞出来的零部件。没有兔唇、麻子,也没有哥哥,粗略扫视完毕后,他有些悲哀地得出了结论,他只看到了营垒攻坚时的牺牲者,那些倒在铁丝网外面的战友全都被无情地遗忘了。
一些木户堡的士兵正在陆续朝火葬台上搬运尸体,并忙着从死者身上回收靴子、铠甲等尚有价值的装备,在对上他那茫然无措神情的一刹那,他们纷纷大惊失色,争先恐后地跑开到一边——“救命啊,死狼诈尸了!”
好家伙,原来自己是被当成尸体运来火化了。真遗憾,让你们失望了呢。
他苦笑了一声,翻身滚下火葬台,顿时跌倒在地。中弹的左腿已经彻底麻木了,赤裸着的脚底板沾满了漆黑的污泥与臭血,他不得不靠着剩下那条腿与双手协力,一点一点向前攀爬着挪去,手肘和膝盖的衣物早已磨破,身下脏雪饥渴地啜饮着他的鲜血,不待他爬过便已迅速染成了过期果酒般的暗红。
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作为次子营唯一一名幸存的成员,他必须要找到上级长官,汇报最终的战果——至少,他不能让战友们的牺牲如此不明不白。
绕过削尖木桩排列的防御工事,营火绵延直至远方,他就这么沿着泥泞的主道一路匍匐前行。狼犬为他们留下的成片营帐依旧灯火通明,可随处飘扬的旗帜却已经变成了他所熟悉的若尔盖白云以及帕雅丁蔷薇。来回巡视的长矛手与身着锁子甲的骑手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各自的工作,一齐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他全然不在乎,只是执着于寻找长官的所在。
营地方圆数里,普通士兵搭建帐篷,而骑士与大人们则多住在更为坚固舒适的平房内,故而他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便顺利找到了营地最中心的院落。把守门外的卫兵是哥哥昔日的同僚们,在认出他后纷纷张大了嘴,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搀扶起身,带进了屋内。
屋内比营地里的灯火辉煌了十倍,孜然烤肉、热面包与葡萄酒的香气取代了冰冷的空气。骑士们各自落座两侧觥筹交错庆贺胜利,督战队的长官也在内,此时此刻正挺直身子,大声汇报着此次的战果——在他的带领下,原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次子营如何凝聚出了惊人的勇气与力量,率先突破了敌人的营垒,又是如何的前仆后继奋不顾身,最终为大部队的进驻扫清了障碍,这些当然都离不开督战队的英明指挥与身先士卒……长官的描述绘声绘色,身边随从也纷纷捧场叫好,若不是亲眼目睹了今晚的整场战斗,黑头估计得和在场的所有骑士们一样,向他竖起赞扬的大拇指了。
红褐色头发的若尔盖领主则正坐在主位上,他看上去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就连身材也有几分相似,却已早早继承了爵位与领地,不仅名列帕雅丁朝廷重臣,甚至还传出了不少与女王陛下相关的花边绯闻。看着英俊的年轻公爵优雅点头、举杯,再联想到冰层之下悄然腐烂着的哥哥,他只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在得到大人的夸奖后,发言完毕的督战长官得意洋洋地坐了回去。接下来该轮到对面的低级军官汇报了。
“若尔盖第三团次子营执行任务完毕,现向大人复命——全营战士四十四名,实到一人,除本人以外,全部阵亡……”
黑头原先无神的双眸登时缩紧,直愣愣望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熟悉身影,精瘦得像把刀的体格,跟皮袄一样沉黑的皮肤,以及耳侧那一撮标志性的卷发——不是哥哥大灰又是谁?
等一下,哥哥不是……
正当他发愣之际,领主大人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他。“呦,这是大灰的弟弟……黑头?是这个名字吧,去年你去过木户堡找你哥哥。”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公爵竟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你今晚是被分到次子营的序列里了吗?很高兴还能看到你……大灰,这是你弟弟吧?”
那狼终于回首,望向黑头的那对灰色眼眸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附带着某些难以察觉的诡异。哥哥的皮甲与护腿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军装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完全干了,而本该破损的四肢与身躯却还完好无缺地挺立着。这,这怎么可能,哥哥应该已经……
黑头的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在震惊之余,脑海中的一切也随之开始了倒放——骑兵的冲锋,营垒的爆炸,麻子的歌声,倾倒的铁丝网,震荡的雷区,四下纷飞的属于兔唇的血肉……难不成,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做梦?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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