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窒息、几乎要绷断的当口,外间帘子“哗啦”一声响,平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少见的喜气,脆生生地禀道:“二奶奶!大喜!大喜啊!宫里刚传出来的信儿,咱们家大小姐晋封凤藻宫尚书了!太太欢喜得了不得,立时打发我各处报喜,头一个就让我来告诉您!”
平儿报完喜,见屋里气氛有些异样,二奶奶脸上似笑非笑,蓉大奶奶更是面上看不出来是喜是悲,她也不敢多问,福了一福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平儿一走,方才那股子剑拔弩张的调笑气氛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淡了些,却又迅速被另一种沉甸甸的阴霾取代。
王熙凤脸上那古怪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烦忧的叹息:“唉——!”
秦可卿惊魂未定,见她叹气,下意识地顺着话头,声音还带着未尽的颤抖:“这……这晋封是泼天的大喜事……婶子怎地叹气?”
王熙凤猛地转过身,那种调笑已经全然不见,脸上已换了一副管家奶奶的愁苦相,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像是要甩掉什么晦气,苦笑道:
“我的好可儿!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怎么也说这外行话?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是咱们造化,是贾府的体面!可这体面、这造化,它……它是要银子堆出来的啊!”
她掰着手指头,声音透着精明的算计和深深的肉疼:“这晋了女官,宫里头上上下下,从总管太监到有头脸的宫女嬷嬷,哪个不得打点到?”
“那都是明晃晃的窟窿眼儿!还有那最最紧要的梁师成梁公公,那可是官家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他的那份‘孝敬’,更是轻不得、慢不得、少不得!”
“这林林总总,哪一处不得从我掌着的账房里往外淌银子?这哪里是喜讯,分明是催命的账单子!我这管账的,心肝儿都疼得抽抽了!”王熙凤叹着气,满面忧愁。
秦可卿听着,一时也忘了方才的惊惧,只怔怔地看着王熙凤那副为银子发愁的泼辣模样,孝服下的胸脯起伏渐渐平缓,却只觉得心头更添了一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贾府那气派的黑油大门前,西门大官人,身新做的宝蓝底缠枝莲纹杭绸直裰,头戴飘飘巾,腰悬羊脂玉玲珑双鱼佩,儒雅蕴藉,风流倜傥,端的是富商儒生气派。
他递上名帖,指名道姓要见薛家大爷薛蟠。
不多时,只听里面一阵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夹杂着粗嘎的笑骂:“哪个不长眼的挡爷的路?滚开滚开!”
门房小厮慌忙闪开,只见薛蟠如同一座肉山般撞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袍子,愈发显得面皮油亮,膀大腰圆,敞着怀,露出里头葱绿撒花的汗巾子,一股酒气混着浓烈的香囊味儿扑面而来。
薛蟠那双被酒色浸得浑浊的眼睛,一落到西门庆身上,登时放出光来,如同饿狗见了肉骨头!他张开双臂,像头熊瞎子似的,猛地扑将上来,不由分说就给了大官人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那力道之大,勒得大官人这练家子都觉得肋骨生疼,差点背过气去。
“哎哟我的亲哥哥!西门大官人!可想煞兄弟我了!”薛蟠搂着西门庆,一张油汗涔涔的大脸直往西门庆肩窝里蹭,嘴里喷着酒气和唾沫星子,
“我的好亲哥!你是不知道,自打回了这劳什子京城,兄弟我是度日如年啊!那些个酸文假醋的玩意儿,没一个对兄弟脾胃!哪有哥哥你爽利痛快?兄弟这心里头,就跟猫爪子挠似的,日也想,夜也想,就想着哥哥你那……嘿嘿嘿……”
他挤眉弄眼,发出一串猥琐至极的笑声,搂着西门庆的手还不老实地在他背上用力拍打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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