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深处,一丝困兽犹斗的寒光乍现,死死钉在郑铮那张看似古井无波的脸上。他声音低沉,疲惫的沙哑中裹挟着刺骨的嘲讽:“老郑…”他拖长了尾音,“你这一手…逼得可真紧啊。我都到了这副境地,烂泥一样瘫在这里了,你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份名单?这算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还是…要清理门户,为你日后铺路?”
他不紧不慢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
郑铮仿佛没听见那刻毒的质问,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几片廉价茶叶末,眼皮都没抬一下:“老藏,你言重了。这把火,是你亲手点的,我只是怕它烧起来,会燎了原,烧到那些没沾火星的无辜人。说清理门户?”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刀,“谈不上。不过是趁这机会,把那些长歪了、快把好树都缠死的藤蔓,清理清理。而有些歪脖子树,能扶就扶一把,扶不正的,就得砍掉,给后来的好苗子,留一片能长直的林子。”语速平缓,字字却如钢钉,楔入人心。
藏钟的嘴角夸张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其讥诮的弧度,发出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哈!林子?好一片干净的林子!老郑,你我都是在这官场的大染缸里,泡了足足大半辈子的人精,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你说这片林子底下,哪一寸土是干净的?哪一棵树的根上,没沾过点腐土烂泥?你扶正?你能扶谁?”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被铐住的双手猛地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扶那些在我栽了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恨不得再踩上几脚的白眼狼?请问,他们哪一个,骨头里流的血,比我藏钟更加干净?”
郑铮“啪”地一声将搪瓷缸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他第一次锐利地、毫无保留地迎上藏钟那近乎疯狂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藏钟!”这一声断喝,震得房间嗡嗡作响,“正因为泡得够久,才更该明白清水濯缨,浊水濯足的道理!不是么?染缸里的水再浑再臭,也不是你心安理得沉下去、还要拉着更多人一起往下沉的借口。人,雨天路滑,沾上点泥巴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把那泥巴当成了立身的根基,当成了攀爬的阶梯。你在湖跺公安这十年,提拔的是树苗吗?都是些什么玩意。”他逼视着藏钟,一字一顿,“根子早就在你给的肥(贿)水里烂透了!你还指望这样的烂根上,能长出撑得起湖跺公安这片天的栋梁之材?你自己信么?”
“栋梁…韭菜…”藏钟被郑铮这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痛斥刺得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片刻后,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开始压抑,继而越来越大,充满了苍凉、绝望和一种扭曲的自嘲,“哈哈…哈哈哈…讽刺啊!郑铮!真是天大的讽刺!把栋梁和韭菜放在一起…亏你想得出来!老郑,你还是这么…这么天真!这么的理想化!你以为你站在岸上,远离污秽,干干净净,就真的一尘不染了?我告诉你,岸上的人,看着水里的人挣扎沉浮,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种高高在上的干净,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冷漠!”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凶狠而绝望,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我藏钟有今天,是我贪!是我蠢!我认栽!我活该!可你呢?!你稳稳当当坐在政委的位子上,眼睁睁看着丁红旗倒台,看着我藏钟锒铛入狱。湖跺的天连着塌了两次,你这块压舱石倒是稳如泰山,屹立不倒。这中间,难道就没有一点…你顺势而为、默许纵容,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的交易?你敢对着党旗发誓,你郑铮的手,就真的比我的干净?”
这已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试探。藏钟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郑铮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企图从那坚硬的壳上撕裂一道缝隙。
郑铮脸上那古井无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他面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剧烈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极其复杂的风暴:有震惊,有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触及痛处的痛楚。他沉默了。
这短短的几秒钟,在死寂的房间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监控屏幕前,王剑屏住了呼吸。
终于,郑铮再次开口,声音却不再高亢,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穿越了眼前的喧嚣与污浊,落入一个更为空旷幽深的空间:“藏钟,你看罗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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