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着庆幸、愧疚、和后怕的情绪,从那道口子里涌出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庆幸,是因为她被韩建国收养,逃脱了那个可能更加悲惨的命运。愧疚,是因为她的幸运,建立在妹妹的不幸之上——虽然不是她的选择,但事实就是,她拥有了本该属于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资源和机会,而妹妹却在底层苦苦挣扎。后怕,是因为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命运的偶然性有多么可怕,一道微小的分岔,就可能将人生引向天堂或地狱。
但这些情绪,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理性压制下去。韩丽梅的大脑,在经历最初的剧烈震荡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试图从这场情感的风暴中,梳理出清晰的逻辑和可操作的路径。
她需要验证。需要确凿的证据。DNA比对,是最科学、最直接的方式。她有自己的基因数据,存在瑞士的私人医疗档案中。张艳红的样本,获取起来也不难——一根头发,一点唾液,甚至她用过的一次性水杯。
但她需要谨慎。极其谨慎。这不仅仅是一个私人问题,更可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影响到公司的稳定,影响到她的地位,影响到张艳红的生活,影响到那个远在北方的家庭。
她需要评估所有可能的风险和后果。如果验证属实,她该如何面对张艳红?该如何处理与那个家庭的关系?该如何在公司内部定位这个“妹妹”?这一切,都需要精密的计算和周全的准备。
然而,在所有这些理性的思考之下,那股情感的暗流,依然在汹涌地涌动。那些关于血缘、关于根源、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古老疑问,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而具体的重量。
她想起张艳红在地下车库里的样子。疲惫,苍白,但眼神清亮。说起“走失的姐姐”时,那种茫然的、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要寻找的平静。说到家庭负担时,那种“能帮一点是一点”的、近乎认命的隐忍。
那个女孩,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长大,却依然保持着一种奇特的韧性。那种韧性,不是被精心培育的、系统化的坚韧,而是一种在生存压力下、本能地生长出来的、粗糙但顽强的生命力。像石缝中的野草,在贫瘠的土壤中,依然固执地向上生长,寻找每一丝可能的阳光。
而她,韩丽梅,被韩建国用最精英的方式培养出的坚韧,是温室中精心修剪的名贵花卉,每一片叶子都经过设计,每一朵花都符合标准。完美,但缺乏那种野性的、原始的生命力。
两种坚韧,源于同样的血脉,却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长成了完全不同的形态。
这个认知,让韩丽梅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疼痛的情绪。那是混杂着惊叹、怜惜、愧疚,以及一种她不愿承认的、对那种原始生命力的……向往。
是的,向往。尽管她拥有一切,尽管她站在高处,尽管她的生活精致、高效、完美,但某些时刻——比如此刻——她会感到一种深层的、几乎无法填补的空虚。那种空虚,来自于根源的缺失,来自于血缘的断裂,来自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无解。
而张艳红,那个在泥沼中挣扎的女孩,至少知道她从哪里来,知道她的父母是谁,知道她有一个“走失的姐姐”,知道她的根,即使那根贫瘠、沉重、布满荆棘。
这是一种残酷的公平。她被给予了财富和地位,但失去了根源。妹妹被留下了根源,但承受了贫穷和重担。
命运,在此刻显得如此公平,又如此不公。
四、决定的酝酿
车子驶下高架桥,进入韩丽梅公寓所在的区域。这里是南城最顶级的住宅区,绿树成荫,道路宽敞,每栋建筑都像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在夜色中静静矗立,散发着金钱和地位特有的、疏离而优雅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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