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车时,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几条未读消息。一条是快餐店领班发的,问她明天能不能多上两个小时班。一条是李悦发的,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街。还有一条,是母亲发来的语音。
她盯着那条语音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没有点开。她能猜到内容。无非是催问定金的事,或者父亲的药费,或者别的什么需要钱的事。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
母亲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背景有父亲的咳嗽声:“艳红啊,你爸今天又说心口疼,我陪他去医院,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住院押金要交三千……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想想办法?妈求你了……”
语音到这里断了。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张艳红握着手机,站在公交站昏黄的灯光下,一动不动。晚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苍白而疲惫的脸。她的眼睛望着远处璀璨的城市灯火,但眼神是空的,没有焦点。
那种短暂的、深沉的黯淡,再次笼罩了她。
不是崩溃,不是大哭,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无力。像一个人在黑暗的隧道里走了太久,以为前方会有光,但每次转过弯,发现还是无尽的黑暗。于是,连继续往前走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了。
公交车来了。车门打开,她机械地上车,刷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厢里人不多,有疲惫的下班族,有晚归的学生,有穿着工装的工人。每个人都沉默着,望着窗外,想着各自的心事。
车子启动,缓缓驶入夜色。窗外的城市灯火流动,像一条发光的河。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雄伟,也格外冷漠。
张艳红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不能睡,还要坐四十分钟车,才能回到城中村。
在彻底被疲惫吞噬前,她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韩丽梅站在车库里,平静地看着她,问:“你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那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带来持续的、细微的疼痛。
而那个问题的答案,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
是的,她是老二。是那个从小就知道要让着哥哥的老二,是那个初中辍学打工的老二,是那个独自在外、却要承担全家希望的老二。
是那个在深夜里,对着手机里母亲的语音消息,感到窒息般绝望的老二。
车窗外的灯火,在她闭上的眼中,变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光斑。像眼泪,但没有流出来。只是积蓄在眼底,沉重地,灼热地,等待着某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释放。
公交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驶向城市的边缘,驶向那片低矮杂乱的城中村,驶向她那个月租五百、八平米、没有暖气、只有一张硬板床的出租屋。
而她的明天,还要继续。
继续工作,继续加班,继续学习那些她不懂的知识,继续应付那些永远填不满的索取,继续在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里,用最笨拙的方式,最顽强的意志,挣扎着活下去。
因为,没有选择。
因为,她是家里的老二。
因为,生活,从不会因为你的疲惫和黯淡,就对你温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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