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另一个世界
“咔哒。”
身后的实木门完全合拢,发出轻柔但不容置疑的锁闭声,将外面世界所有的嘈杂、雨声、乃至那微弱的、属于“普通员工”区域的最后一丝背景音,彻底隔绝。张艳红站在门内,背脊僵直,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某个巨大、无声、且温度过低的生物体内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放缓,生怕惊扰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空气里有种奇异的质感。首先涌入鼻腔的,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极其清淡、却异常持久的香气。不像廉价空气清新剂的甜腻,也不像写字楼公共区域那种混合了无数人气息的沉闷味道。它像……深秋雨后松林里飘散的、微凉的木质气息,混合着某种清冽的、若有若无的柑橘果皮的涩香,干净、空旷、带着一种拒人**里之外的、昂贵而疏离的洁净感。这香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瞬间包裹了她,让她身上沾染的、来自三十六层办公区的廉价咖啡、打印机碳粉、以及自己匆忙中未干的雨水潮气,显得格外突兀、寒酸,仿佛误入神殿的乞丐身上挥之不去的尘埃。
紧接着,是光线。不是她熟悉的那种日光灯管明亮、均匀、甚至有些刺眼的白光,也不是城中村出租屋里昏黄、闪烁的节能灯光。这是一种被精心调配过的、多层次的、柔和而富有层次的光。头顶没有主灯,光源来自几个方向:沙发区上方两盏造型简约的射灯,在深灰色的长绒地毯上投下两片界限分明的、温暖如春日午后阳光的光晕;办公桌后侧,一盏落地阅读灯散发着稳定、集中、但不过分耀眼的暖黄色光芒,为那片区域提供了清晰的工作照明,也勾勒出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沉静而充满存在感的侧影;更远处,或许还有隐藏的灯带,将书架和墙壁的轮廓从背景的昏暗中温柔地托显出来,让整个空间既明亮得足以看清每一处细节,又避免了任何直接的、令人不适的眩光。
这光线,将总裁办公室的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现,却又奇异地营造出一种静谧、私密、甚至略带神圣感的氛围。脚下深灰色的长绒地毯厚实得惊人,赤脚踩上去恐怕能陷进脚踝。她穿着那双洗得发白、鞋跟有些磨损的黑色浅口皮鞋,踩在上面,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鞋底与极细绒毛摩擦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更衬出这片空间的绝对寂静。
目光所及,一切都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却不容置疑的奢华与秩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在暴雨中依旧璀璨、却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灯火夜景,像一幅动态的、冰冷的抽象画。窗边,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舒展着油亮、宽阔、形状奇特的叶片,每一片都绿得深邃、健康,没有一丝灰尘或枯黄。靠墙的书架是深色的实木,直通天花板,上面整齐地排列着数不清的精装书籍和文件夹,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在灯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泽。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光可鉴人,上面除了一台薄如蝉翼的显示器、一个造型极简的笔筒、和一个白色的骨瓷茶杯,空无一物,整洁得近乎冷酷。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在那片被射灯光晕笼罩的沙发区,韩丽梅正坐在一张深棕色的单人沙发上。
她坐姿端正,但并不僵硬。深灰色的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修长挺拔,白色的真丝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她没有看张艳红,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进行一种礼貌的、给予对方适应空间的短暂等待。她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轮廓清晰,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皮肤是保养得宜的细腻光洁。长发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弧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内敛、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强大的气场,像一块经过亿万年前地壳运动挤压、打磨而成的、温润却坚不可摧的玉石,静静地存在于这片被她完全掌控的空间里。
张艳红的喉咙发干,胃部因紧张而再次传来熟悉的绞痛。她感到自己像个误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格格不入的粗糙零件,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协调。她想开口说“韩总好”,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般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汗湿的手心。
就在这时,韩丽梅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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