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雨水浸泡的旧档案室
北河省林安县,深秋的雨已经持续了三天。雨水不是南城那种细密缠绵的雨丝,而是北方特有的、带着寒意的、哗啦啦倾倒下来的秋雨,将这座小县城本就灰扑扑的街道和建筑,洗刷得更加黯淡、清冷。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煤烟和湿木头混合的沉重气息,街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灰白色的天空下伸展,像老人干瘦的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县人民医院旧住院部三楼,档案室。
这里几乎不算是“室”,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堆满杂物的阁楼。位于走廊尽头,门是那种老式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油漆已经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暗黄色的木头。门把手锈迹斑斑,转动时发出艰涩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老方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纸张霉味、灰尘、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年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他微微蹙了下眉,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副干净的棉布手套,仔细戴上。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小男人,是医院后勤科负责管理这些“陈旧档案”的老王。老王手里拿着一大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嘴里嘟囔着:“这地方……好多年没人进来过了……领导,您真要查八十年代的出生记录?那些东西……怕是都烂了……”
“看看再说。”老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他迈步走了进去。
档案室很小,大约只有二十平米。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挂在屋顶中央,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这个拥挤不堪的空间。光线所及之处,是堆积如山的、用牛皮纸或硬纸板捆扎起来的档案袋、病历袋,还有一些早已锈蚀的铁皮柜歪斜地靠在墙边。所有的东西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色的尘埃,有些袋子上甚至结着蛛网。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墙角有明显的、反复渗水留下的、发黑泛黄的水渍,有些低处的档案袋边缘已经受潮膨胀、发霉腐烂,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坑洼不平,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显然,这间档案室的防水和通风都极其糟糕。那些记录着几十年前生命诞生、疾病、乃至死亡的纸张,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在潮湿、灰尘和遗忘中,慢慢朽烂、消失。
“1984年……妇产科……出生登记存根……”老王一边念叨,一边用手电筒(白炽灯太暗)照着那些胡乱堆放的档案捆,试图辨认上面模糊褪色的标签,“我记得……好像是那边那几个铁皮柜最底下那层……唉,这得搬开多少东西……”
老方没有说话,他已经开始行动。他将公文包放在一个相对干燥的、掉漆的铁皮柜顶上,然后挽起袖口(尽管戴着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开挡在前面的、捆扎散乱的病历袋。动作很轻,尽量避免扬起过多的灰尘,但每移动一摞,依然有细小的尘埃在昏黄的光线下升腾、飞舞,像无数个死去的、被遗忘的时间片段。
老王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挪开了几个沉重的纸箱和一堆早已发脆的X光片袋,终于露出了墙角那排锈蚀最严重的矮柜。柜子没有上锁(锁早就坏了),柜门歪斜地挂着。老方蹲下身,用手电筒照向柜子内部。
里面胡乱塞满了用细麻绳捆扎的、颜色发黄变深的纸质册子。有些册子封面已经破损脱落,露出里面同样脆弱的、写满钢笔字的内页。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能看清最上面几本封面上模糊的字迹:“1982年住院登记簿”、“1983年手术记录摘要”、“1980-1985年出生婴儿登记存根(妇产科)”……
找到了。
老方的心跳,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但他手上的动作,依然稳定、精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本“1980-1985年出生婴儿登记存根(妇产科)”。册子很厚,比想象中沉重。封面是硬纸板,边缘已经磨损起毛,颜色是一种暗淡的、接近泥土的灰黄色。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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