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境很短，凌晨睡下后好像迷迷糊糊的放学回家，走的是小学时候回家的路，背着自己那个军绿色的小挎包，一路上蹦蹦跳跳回到了家里的老房子。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坐在我家那张老圆桌上跟父母有说有笑。她一回头我突然觉得很眼熟，后来想起来是一个很成熟的女明星。她好像是家里的故交跟父母关系很好的样子。跟我聊一些家长里短，就和普通人一样，一点也没架子。

1989年的暮春黄昏，我踩着解放鞋在黄土路上蹦跳，扬起的细尘裹着槐花香钻进裤脚。这条从小学通往毛纺厂家属院的土路，是全县城唯一没有铺柏油的主干道，雨后总会浮出碎贝壳与螺钿片——老人们说这里因为有个老爷子很厉害不让动他家房子，所以...

一、绿色铁皮里的万花筒

路西侧歪斜的报刊亭像枚生锈的邮票，邮政绿漆皮剥落处露出赭色铁锈。戴老花镜的跛脚大爷永远在窗内摆弄那台红灯牌收音机，玻璃柜里《大众电影》封面的刘晓庆穿着泳装微笑，《儿童时代》插页上的黑猫警长举着手枪。我踮脚数柜角新到的《奥秘》杂志时，亭子顶棚的鸽群突然扑棱棱飞起——五点半的夕阳正斜斜刺穿《武林》杂志封面郭靖弯弓的剪影。

二、军挎包的秘密

肩头的军绿帆布包蹭得耳根发痒，这是上个月赖在大爷家里打滚三天才从二哥手里磨来的战利品。包盖上褪色的「八一」红星被我用蓝墨水重新描过，内衬还留着压缩饼干碎屑的气味。二哥交接时故意板着脸说：「挎包带子要左肩右斜，紧急情况能当止血带用」，可我知道他偷偷在夹层塞了半包大白兔奶糖。

三、沸腾的家属院

绕过厂区下班时堵在门口的临时菜市场，鼎沸声浪终于不那么恼人。三单元楼前水泥地上，王建军正抡着木棍抽打急速旋转的陀螺；穿碎花的确良衬衫的刘芳芳在跳皮筋，辫梢蝴蝶结随着「马兰开花二十一」的童谣翻飞；不知谁家的铁皮青蛙突然「呱」地窜到路中央，惊得张婶抱着的芦花鸡扑棱起满天绒毛。我打算赶紧跑回家扔下书包就下来玩，然而进楼道时塑料凉鞋带子差点被门洞窜出来的二黄叼走——这只退役军犬总爱追着孩子们的书包疯跑。

四、门缝里的光阴

老式防盗门的「盼盼」牌商标缺了半截，推门时铰链的吱呀声惊动了屋里人。母亲系着洗白的劳动布围裙在剁饺子馅，父亲褪色的六五式军装搭在藤椅靠背，而那个烫着波浪卷的女人正用染着丹蔻的手指剥蒜——她薄荷绿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闪亮的仿水晶胸针，腰间朱红漆皮腰带勒出好看的弧度，像极了《街上流行红裙子》里的姜黎黎。

「这就是小军吧？」她转头时耳坠晃出细碎光斑，腕间电子表跳动着淡绿荧光。我盯着她脚上的奶白色坡跟凉鞋发怔，这分明是《大众电影》里介绍过的「空前绝后鞋」，据说上海第一百货才卖十五块六毛。

五、馅饼与星光

女人从人造革手提包里掏出包动物饼干，铁皮盒上印着长颈鹿图案。「叫林姨就行，」她说话带着好听的京腔，「我跟你爸在文工团那会儿，你妈包的酸菜馅饼能把全团馋醒。」父亲笑着往搪瓷缸里续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墙上的劳动模范奖状。

楼下传来刘芳芳唤我去跳房子的喊声，我攥着饼干盒蹬上凉鞋。关门瞬间瞥见林姨从鳄鱼纹手提包抽出盒磁带，暗红封套上的金发女郎在暮色里闪烁——多年后才知道那是麦当娜的《Like A Virgin》。

六、折叠在黄昏里的谜

那天我们在沙坑玩到暮色吞没最后一粒玻璃弹珠。回家时防盗门虚掩着，八仙桌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印着「BJ」字样的旅行袋不见了。母亲说林姨赶夜车去省城参加演出，父亲低头拨弄着红灯牌收音机旋钮，沙沙声里忽然漏出一句清亮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我摸着军挎包里的奶糖蜷缩在藤椅里，窗台上《大众电影》被夜风掀到中页——「我国影星林芳兵近日随团赴法交流」，配图里巴黎铁塔下的身影，薄荷绿衬衫配朱红腰带灼灼生辉。

后记：时光的琥珀

2005年旧城改造时，那个绿色铁皮报刊亭被装进卡车运往不知名的去处。我们搬离家属院时，在墙缝里发现半盒受潮的动物饼干，铁皮盒里粘着张褪色字条：「给小军，要当三好生哦。——林阿姨」

而今每次在电影节看到林芳兵走红毯的新闻，总会想起那个飘着饺子香的黄昏，她脚上的白色坡跟鞋沾着我家门槛的黄土，人造革提包缝隙里漏出的磁带歌声，正在八十年代表演艺术家访欧纪实的褶皱里，酿成时光的蜜。

上面的人物名字都是虚构的，如有雷同是巧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