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阿梨偶尔会遇见他。
或是在黄昏时分,他从前院归来,她正低头默默洒扫着廊下的落叶,听到那独特而熟悉的沉稳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便立刻停下动作,像所有训练有素的下人一样,垂首敛目,屏息静立,退到廊柱的阴影里,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或是在某个清晨,他身着便服途经花园去往演武场,她正端着浆洗好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衣物低头快步走过,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玄色身影,便立刻侧身让到路旁,恭敬地低下头。
每一次,她都只能感觉到一阵微冷的、带着淡淡墨香与铁锈气息的风从身边掠过,以及那双玄色锦靴或军靴踏在石板上的、坚定而略显沉重的声响。直到那衣角彻底从眼前消失,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她才敢轻轻呼出一口一直提着的气,抬起头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忡片刻,然后继续手中的活计。
在那些短暂的、低垂着头的瞬间,她有时能飞快地瞥见他冷峻利落的侧脸线条,紧抿的、显得格外薄情的唇,以及那眉宇间似乎永远都无法舒展的“川”字痕迹。
她隐约觉得,他好像比几年前更加沉郁了,那份笼罩全身的冷淡并非刻意针对谁,而更像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对周遭一切(包括这繁华帝都和安逸府邸)的疏离,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酸楚。
她窗台上的那盆素心兰,早已不是当年那副怯生生、需要精心呵护才能存活的柔弱模样。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叶片修长挺拔,碧绿如玉,年年春末夏初,都会如期绽放出数莛素雅洁白的花朵,花瓣晶莹剔透,散发出清幽冷冽的香气,能随风飘出很远。
她依旧每日细心照料着,浇水、施肥、修剪枯叶,如同完成一个无声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仪式。
她清楚地知道,他或许从未留意过书房窗外那个不起眼的窗台上,有这样一盆植物年复一年地生长、开花;更不会知道,是谁,从一颗种子开始,年复一年地默默守护着这一点绿意和幽香。
她并不奢求他知道,也从未想过要借此得到什么。
她只是这样看着,守着,偶尔能远远地、安全地看到一眼,确认他安好地存在于这座府邸之中,确认这个给予她安身立命之所、改变她命运轨迹的源头一切如常,内心深处那份源于多年前清源镇外那一囊清水、一块干粮的感念之情,便似乎得到了无声的回应与安放。
那份最初的感激,早已在漫长而平静的岁月中静静沉淀、慢慢发酵,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也更无声的牵挂与忠诚。
这份情感,默默生长,不为人知,亦不求人知,如同窗台上那盆幽兰,只是安静地、坚韧地存在于他广阔天地的、一个从不曾留意的角落,独自生长,独自芬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