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浴室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失魂落魄的脸,眼窝深陷,瞳孔里只剩下恐惧的余烬。突然,一个更尖锐的恐惧像冰锥刺入大脑:如果这种“抹除”可以发生在林婉身上……那会不会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 会不会某天清晨醒来,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挚友,所有人都用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看陌生怪物般的茫然眼神看着我,说:“阿权?谁啊?我们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我的照片会从家庭相册里消失,我的名字会从公司系统里被删除,我的存在痕迹会被一点点、一丝丝地剥离、替换、覆盖,直到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我曾呼吸过的证据?
他又想起同学们看他时那毫无破绽的困惑表情。那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彻底的、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陌生感,真实得令人绝望。一个更让他毛骨悚然、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想法浮现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毫无察觉的漫长岁月里,我是否也曾像他们一样,彻底地、干净地、心安理得地……忘记过某个曾经对我至关重要的人? 那个被遗忘的人,是否也曾像现在的他一样,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对着虚空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最终被这庞大的、冷漠的“现实”彻底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记忆,还是牢笼?如果连亲手写下的、带着当时体温和情绪的日记,连亲眼所见、被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座位表,连触手可及、承载着承诺的陶瓷杯……都能如此轻易地“背叛”记忆,被篡改得面目全非,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他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所有认知,是否都建立在一片流沙之上?而这片流沙之下,是否隐藏着无数被抹去的“林婉”?是否潜伏着随时准备吞噬他的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阿权成了一具披着人皮的游魂。他按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对着同事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毫无温度的微笑。他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最新的狗血剧和股票行情的涨跌,那些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的身体在执行着日常的程序,但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冰冷的空洞在不断扩大,吞噬着一切属于“正常人”的情感。同学们偶尔会发来问候信息,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他终于“康复”了,终于回归了他们那个“安全”、“正常”的世界。这种“正常”,此刻对他而言,比任何噩梦都更令人窒息。
这天下午,惨白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阿权的办公桌上切割出几道平行的、毫无生气的光带。他正麻木地核对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数字在他眼中扭曲、跳动,像某种无法解读的诅咒符文。新来的实习生端着一次性纸杯走过,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准备整理文件。那个位置正好被一道斜射的阳光笼罩,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肩颈线条,微垂的头颅,几缕未被束好的碎发在光线下泛着微光,随着她翻动纸张的动作轻轻晃动。
刹那间,阿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河里伸出的、腐烂的手狠狠攥住了!那个侧影,那低头的姿态,那发丝晃动的弧度……竟与他记忆中林婉无数次在午后阳光下、在窗边专注做题时的剪影,产生了令人魂飞魄散的重叠!不是相似,是某种更本质的、更幽暗的轮廓的唤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尖厉刺耳的噪音,如同濒死的惨叫。
实习生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稚气和困惑的年轻面孔。“权哥,您……有事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受惊后的不安。
阿权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冰冷的淤泥堵死,发不出任何音节。他使劲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那致命的熟悉感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带着点紧张的新人。他尴尬地摆了摆手,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跌坐回椅子。手,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桌上的报表都发出簌簌的哀鸣。
阳光依旧毫无暖意地洒在桌面上,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正常”的噪音。一切都显得那么稳固,那么理所当然。但阿权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再也无法拼凑。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已经像某种寄生的菌丝,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生根发芽,汲取着他最后的理智作为养料。
“抹除”的力量……是否从未远离? 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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