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1625年)五月一日傍晚，山河村。

吴开先独自在账中来回踱步，有时他又出帐远眺一会，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发愁。

到了亥时(21:00-23:00)，杨振前来报告：“都司，师爷说把货已送到了辎重营大帐，现正请您去。”

吴开先喜道：“是吗？好，我们走。”

辎重营大帐仅有二百步之遥，吴老远就看见了白师爷那灯火映照下的笑脸，白师爷笑盈盈地请吴开先进帐，道：“宝贝都起出来了，都司请看。”

吴开先一看，地上堆着几大堆东西，每堆最上面都有样品，白师爷逐个给他介绍：“都司请看，这些都是从洞里找到的，这一堆是制钱，都是万历光背钱②；这一些是铜质的钱范，是铸钱用的模具；这一大堆是还没化开的铜锭铜条；铜料合计有三千斤；这两大卷是铅皮，每卷是五十斤；这五桶是锡料，每桶约四十斤。铅锡应该都是买来配铜料的，故而较少。”

吴开先看得是频频点头，说道：“师爷真是料事如神，看来七星洞的土贼以铸造假币为业是坐实了。”

师爷道靠山吃山也正常，吴开先抓起一把假币看看，说道：“这钱怎么发黑啊?感觉还薄？能用吗？”

“不能用。发黑是铅掺多了，薄是想用劣质假币充当良币用，坑害老百姓。”白师爷答到。

“嗯，咱们打掉这种地下制假贩假黑窝点也算是为人民做了件大好事！你们找到了多少土贼尸体？”吴开先道。

“找到的共五十六具，都拖出来埋了。”白师爷道。

“嗯，也是他们罪有应得，他们为非作歹制造恐怖就是为了这铁杆生意！但这回真的不用上报？”吴开先道。

“真不能报。第一逃走的土贼还会回去继续干，咱们还要放饵钓鱼；第二报上去后，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州府来接收铜矿，铜矿的收益都将与我军无关，我军仅得空虚的褒奖何用？完全当不了饭吃；第三即使卢督师不那么过于正派，能变通一下，用铜矿收益养整个标营，那分到我们头上最多不过三分之一，也不够薪水钱。相形之下，何苦为之？”白师爷道。

吴开先有点紧张的在帐内走来走去，忽然他停下来道：“师爷，人皆说你是我之萧何张良，我看你有时候是我之贾诩啊！”

白师爷笑了：“都司谬赞了，我之智能及贾诩千分之一就算祖坟冒青烟了。其实叫我啥无所谓，能把我军的月钱续上才是关键！”

“嗯？！”吴开先道：“师爷，您不是说要拿铜去铸铳炮的吗？怎么和月钱联系上了？”

“嘘...”白走到帐外，让杨振和卫士走远，才回来，递给吴开先一支烟，帮其点上，才小声说道：“都司听我一言，之前卢督师给的三千两已经快告罄了，再开饷就要动用恩主给的五千两，照目前月支出一千四五百两的速度撑不到四个月。”

“是吗？”吴开先惶恐道：“那还有烟厂、买铳和器具的收入呢，还有庄稼收成呢？”

“流水算上也只能撑足四个月，收成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白师爷道。

“那能不能和士兵说一下，先赊账？”吴开先道。

“士兵需要养家，就算人人都宽容大度，理解堡里和朝廷的难处，但他们家的柴米油盐到哪里去赊呢？”白师爷道：“按时发饷是第一要务，赊账一定会动摇军心的，切不可为之。”

看吴陷入了沉思，白又道：“现金流紧张等于打败仗，败过几次队伍也就散了。所以对于护国军来说，军事上您来保证常胜，经济上我来保证始终有充足的现金流，所以凡是顶用的招我都得试试。”

吴看了看钱币，小声说道：“师爷的意思是私铸铜币？”

白小声道：“对的，就是这回事。土贼能这么干，我们能比他们干得更好。土贼的币是铜铅五五开，朝廷的是铜六铅四，咱们可以做到铜六五铅三五，甚至七三开。只要成色比市面上的正规货币更好，就不算坑百姓。”

其实白也不知道铸造比流通币更好的铜币会不会扰乱市场，但从常识讲老百姓出售等价的商品能换回更多的实物铜，这样不但不坑老百姓，反而使老百姓得益。所以白自信不会扰乱①。

“这个说得也有道理...”吴开先说道：“那私铸货币在本朝可是要判绞刑，家属流放的大罪啊？”

“这个我已经看开了，第一与神州陆沉的大悲剧相比，我个人绞刑算不得什么；第二我也没有家属可以流放，万一事情败露，只要我一人把责任承担下来，就波及不大。”白说得好像被判绞刑是兵解升仙一般。

看吴一脸痛苦的样子，白说道：“其实我年轻时游历的时候，发现江西山里有铜矿的地方，私下铸造铜币的很多，浙江山里还有银矿制造官银大锭的。只要自己人不说，又成色足不坑老百姓，是不会有人去举报的。民不报官不究，其实风险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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