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1624)正月十五日，万全府。

县城北郊的官道上，一位中年女子正携一双儿女北行，其女约十三四岁，背负着一个与其年龄并不相乘的大包袱，其子年纪尚幼，一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这大千世界。

路途坎坷，母子三人行得口干舌燥、背疼腿沉，小男孩瞅见道旁有一面摊，他也是饿急了，便立即要歇脚吃面。女子叹一口气，先打量一番，寻一僻静少人处坐下，放下包裹，从怀中掏出一手帕小兜来，仔细数了六枚铜钱，让女儿去买两碗面来与儿子分吃。女儿稍迟疑一下，正待要行，其母叫住了，她叮嘱女儿道：西北角四辆大车旁，有两人携刀带剑，望之可怕，要小心别从那过。女儿答应去了。

过了一阵，女儿端得一碗面回，放于桌上，道：此地面贵，四文钱才买得一碗，让弟弟吃吧，我还不饿。女人叹一口气，伸手待要把碗端给儿子，冷不防一路过光头男子歪头一吐，一口浓痰径直啐入碗中。

女儿大惊失色，恶心又惶恐地直往母亲身后躲。其母虽又怒又气，但见那男子凶神恶煞的眼神，也不敢作声，眼泪不住地从眼中滚落。光头流氓见镇住了两人，有恃无恐地端起面碗，说道谢东家赏面！说罢他端面走开，蹲下来泼去浓痰，伸手就往口中扒面。母女二人开始啜泣起来。

听到哭声，光头反倒得意地大声吸溜其面条来，像是故意要气那母子三人。可好景不长，他刚吸两口，一条大汉从西北角飞奔过来，一脚横踢在碗上，碗扣在光头脸上磕碎，光头疼得不由得双手抱头，大汉趁机在他肚子上狠踹两脚，光头胃里一阵痉挛，把黄的白的红的都一并吐了出来，那壮汉仍不解气，还要再打，一少年跑来阻止道：“陈大哥，义父说不如把这家伙吊起来，也让苦主解解气。”

原来这少年便是郑义，大汉就是陈大炮，两人是跟着吴开先出来的。二人于是在旁观者的叫好声中，把绳索将光头倒吊起来，郑义将马鞭交到桌上，向母女三人进言道：“两位，抽他几鞭，把这口气舒坦了！”

其母只是怕事摇头，其女却霍然站起，持鞭向光头猛抽几下，直打得光头哭爷爷奶奶告饶，围观食客纷纷拍手叫好，女儿终于破涕为笑，小男孩也咯咯地笑了起来。女子又携儿女向陈郑二人谢恩。

此时吴开先现身过来，对陈郑二人赞赏一番，又问女子道如今世道纷乱，如何敢在无男丁陪伴下外出行走？女子说他们母女三人是宣化李家堡军户，丈夫三年前援辽未归，生死未卜，自己气力小干不动农活，生活难以为继，听说北边靖边堡开厂招女工，不累又管食宿，她便带儿女前往投奔。吴开先笑道：“如此正好，我们也要去靖边堡，不如你母子三人就与我等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女子一家正求之不得，立刻就答应了。

临行前，吴开先上前警告光头流氓道你这家伙勿再为非作歹，这次就是个教训，若重抄旧业必不轻饶。光头一直在伪装昏迷，吴叹口气叫郑义松开绳索，带众人上车离开。光头待吴等走远，却像兔子一样跑了。郑义在千里镜中看得真切，骑马过来告诉吴开先。

吴听了心情沉重起来，道：“我感觉办了件错事，像光头这样子的一定是惯犯，甚至人群中可能还有同伴。我一念妇人之仁把他放了，只怕他转头又去祸害老弱妇孺。”

陈大炮在一旁道：“早知道应该把他头剁下来的。家主，要不我们折回去寻他出来？”

吴开先转头看了周围的群山道：“这复杂的地形，他如果有心要躲，就是三百三千人都难找，咱们还是忙正事要紧，算了吧！只能寄希望于善恶终有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