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画卷
三月初的清河县,总算褪了些腊月的凛冽,风里裹着点软乎乎的暖意,吹在脸上不似先前那般刮得生疼。李瓶儿院里那株老梅树,枝桠上最后几朵残梅也落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疏疏朗朗地映在蓝汪汪的天上。可这初春的好天色,却半点也暖不透李瓶儿心里的寒凉——自西门庆那日拂袖而去后,府里的流言非但没歇,反倒像雨后的野草,疯长得更凶了。
她和绣春轮流守了快半个月的夜,眼睛熬得通红,院里倒真没再出什么“意外”。安哥儿的病好了些,能在摇车里咯咯笑两声了,可李瓶儿的心,却总悬在半空。她知道,潘金莲没动手,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在等——等她先垮,等“精神失常”的名声坐实,等一个能让她和安哥儿万劫不复的时机。
这日午后,日头格外好,金色的光透过窗纱,洒在屋里的樟木箱子上,把铜锁上的锈迹都照得发亮。李瓶儿坐在床沿,看着安哥儿趴在褥子上,小手抓着个布老虎,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忽然想起该给孩子换春衫了。前些日子绣春裁了几件软绸小袄,用的是浅绿、鹅黄的料子,衬得孩子白净,可冬衣还堆在箱角,得赶紧收拾起来,免得占地方。
“绣春,过来搭把手。”李瓶儿朝门外喊了一声。
绣春正坐在廊下缝鞋底,闻言赶紧放下针线跑进来:“娘,是要收拾冬衣吗?我去拿包袱。”她取来两个青布包袱,又帮着李瓶儿把樟木箱子的铜锁打开——这锁自从上次发现密道后,就没再锁死,只是虚挂着,方便随时查看,也免得再弄出动静。
箱盖一掀开,樟木的香气混着旧衣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开始往外取衣服,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安哥儿的冬衣都是厚棉的,绣着小老虎、小兔子的图案,是李瓶儿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她拿起一件藏青色的小棉袄,手指拂过衣襟上的盘扣,忽然想起孩子刚穿这件衣服时的模样——那时候安哥儿才满月,小脸圆嘟嘟的,穿得像个小团子,西门庆还抱过他,笑说“这孩儿随我”。可现在,西门庆连来看一眼都嫌烦了。
“娘,您看这件,哥儿穿了才两次,就小了。”绣春拿起一件粉色的小袄,笑着说。
李瓶儿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酸。孩子长得快,日子过得也快,可她的日子,却像困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两人继续往下翻,衣服越堆越高,箱底渐渐露了出来。就在李瓶儿伸手去够最后一件压在角落的厚披风时,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布料的软绵,而是带着点粗糙的纸质触感,还裹着油布,塞在箱底最窄的缝隙里,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嗯?这是什么?”李瓶儿皱了皱眉,心里纳闷。她嫁来西门府时,把花家的东西都清点过,贵重的首饰、衣服都记了账,从没见过这么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
绣春也凑过来看:“娘,会不会是您以前忘了的东西?”
李瓶儿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抠出来——油布包得很紧,外面还用麻绳系着,打了个死结。她用指甲慢慢挑开绳结,解开油布,里面竟是一卷卷轴,用暗红色的锦缎裹着,边缘有些磨损,看着有些年头了。她屏住呼吸,双手捏着锦缎的边角,缓缓展开——
一幅工笔《夏荷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画纸上,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有的舒展如伞,有的卷着边儿,上面还沾着几滴用淡墨点的“露珠”,透着股水灵劲儿。粉色的荷花或盛放、或含苞,花瓣上的纹路细细密密,连花蕊里的金丝都画得清清楚楚。最妙的是荷叶间的一条小鱼,银灰色的身子,尾巴一摆,像是要从纸里游出来似的。笔触清丽,设色淡雅,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李瓶儿原本还带着点欣赏的心思,可当她的目光扫到画的右下角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的血瞬间凉了——那里题着一行字,墨色虽有些淡,却依旧清晰:“子虚戏墨,赠瓶儿清赏。”
子虚!花子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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