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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父亲上次给他送钱,说:“工地管饭,吃得好。”
他还笑:“你爸现在顿顿有肉。”
现在他看着那个干馒头,忽然想砸手机。
但他没动。他知道他不能动。他得写,他得记,他得把这一页补上。王青说得对——他之前写的不是人,是符号。是“父亲”这个词的注解,而不是一个会累、会疼、会偷偷在车影里啃冷馒头的老头。
他继续打字:
“吃饭没桌没椅,靠墙蹲着。”
“馒头干,他嚼得慢,像在磨牙。”
“喝水用饭盒盖,一口,盖上,收好。”
写到这儿,他忽然停住。
父亲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叠得整整齐齐,打开看了眼,又迅速折好塞回去。动作很轻,像藏什么宝贝。
陆修屏住呼吸。
他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上个月发的那条配图文——“稿费来自我爸”,下面那张五百块的照片。父亲把它剪下来,叠成小方块,随身带着。
他没发布这发现,但他想写。他想写“他把我发的那张钱,折成小块,藏在裤兜里,像藏一张护身符”。
可他没写。他知道这太煽情。王青会说:“你又来了,又想用‘感动’当遮羞布。”
他删掉草稿,重新打:
“他看纸条,三秒,折好,塞回左裤兜。”
“左裤兜有补丁,针脚歪,是他自己缝的。”
写完,他抬头。
父亲已经又去扛水泥了。这次袋子卡在堆里,他用力拽,身体一晃,差点摔倒。他稳住,没出声,继续拖。
陆修的嘴唇忽然发麻。
他想起自己昨天还坐在咖啡馆里,喝着三十块的美式,想着怎么写“父亲的过去”能拿奖。他以为自己在创作,其实他只是在消费。
他打开文档,新建一页。
不写过去。
不写抒情。
写现在。
“父亲,六十五岁,工地杂工,日薪一百二。”
“绿安全帽,二手,工地发的。”
“右肩旧伤,下雨天疼。”
“吃饭用铝饭盒,无菜。”
“随身带儿子发的配图文,剪下,折好,藏左裤兜。”
“工头喊他‘老陆头’,他低头应,像在赔罪。”
他一条条写,像在填表格。没有形容词,没有比喻,没有“伟大”“艰辛”这种大词。就只是事实。
写完最后一行,他点了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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