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所以,人到中年的严肃,通常只是对童年的无忧无虑的美好做一瞬间的追想,这就像一个人喝惯了苦咖啡,只想着咖啡的醇香、余味绵长,而不贪恋粗糙、纯甜的糖块一样。
你不可能四十多岁一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还躺在家乡西瓜地看瓜棚的竹床上面,让童年静止、让一切美好的童年记忆冻结。经历一切其他人都经历过的中年洗礼、像陀螺一样忙于自己的生计、拥抱一切的小确幸、遭遇最初、像拉满了的弓的希冀到最后变成疲软的橡皮筋一样的人生起伏,是他该做的,在他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之前,也是无法逃离的人生。
但是,即使那一点点的美好回忆,也瞬即充满了他的胸腔,他感觉自己的童年有了这么好的开始,上天在未来也不会亏待他。
在他的家乡,春天是从柳树条探出嫩芽、田野里能吃的茅草一根一根地长出来开始的。蜜蜂不停地在油菜花上起降、停留又飞离,有的时候,村民入冬之前腌的大白菜,也许是它的香味,也招来了无数的蜜蜂聚集。
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的时候,已经是春天的鼎盛季节了。在山脚,散乱地开着几朵杜鹃花,虽然不是漫山遍野,它们好像有节制一样,走几步总能看见几朵。这种幽幽的紫色,只要那么一点点,好像就能装扮一大片的山野。在众花之中,她肯定是那个最勾人眼神的、最动人的。农田里中的紫云英开的花,其富丽堂皇的紫色,似乎有点令人不舒适,因为这种紫色,有点太厚重、太浮夸了,花朵浓厚的气味加上水灵灵的枝杆所散发出的清香的气味,直冲人的脑门。他总是能想起自己在紫云英田里翻滚,直到脑袋上、身上的衣服上,都沾满了点点的紫云英的花瓣、自己被紫云英的浓厚的气味熏晕为止。
一到初夏,西瓜和甜瓜、“水瓜”、黄瓜都初长成了。看瓜棚搭好了,西瓜就要成熟了。
严肃可以看到移栽后的瓜苗慢慢散开枝蔓,到长出黄色的花朵,结出小小的绿色的小瓜,直到瓜上的瓜纹从绿色变逐渐变成深色、更深色,这时候西瓜就开始上市了。
住在瓜棚里,严肃首先感到的是与“晕氧”类似的感觉。看瓜棚是用稻草作为覆盖和遮盖物的,躺在竹床上,床上支起了蚊帐,所以四面都是透风的,睡在竹床上与四面没有遮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差不了多少。所以,氧气十分充沛。早上从看瓜棚的床上起来,看到的是瓜蔓上勾住的露珠,在雾蒙蒙的夏天清晨,闪耀着清亮的光。
严肃不知道想过多少遍,假如天堂有无数多的娱乐项目,哪怕是天天举办世界杯和“超级碗”、可以实现小时候憧憬的随时不借助任何工具在天空飞行,又或是天天免票逛迪士尼乐园而不怕跌落摔倒,他还是要首先选择N次地体验在夏天看瓜棚里醒过来的那种与天、与地、与大自然最接近的感受。
严肃拖着自己的病体,来到吉林的“施医院”。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假如施医院不信任他他应该如何应对。但是,没曾想,他一到医院,就差点被赶出去。
施医院是吉林省以至于整个东北第一家西医医院,是教会的差会建立的。因为他们认为,与医治灵魂相比较,更为急切紧迫的问题、更实际的苦难是人肉体的疾病问题。但是在那个很多民众将包括西方医学的西方文明统统污名化的清朝,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施医院在此后的义和团运动中被摧毁。
我们可以看看义和团的“揭帖”:
“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 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球俱发蓝。 天无雨,地焦干,全是教堂止住天。”
这一群开办医院的人做的事情的伟大,比之于拿破仑征服欧洲、成吉思汗开疆辟土的“伟大”而不让。
严肃本以为施医院至少是一家装饰堂皇的欧式多层建筑,不曾想到了地方,看到的是一个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低矮的平房组成的一个建筑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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